秦斗、秦宏在围猎场上见过萧袭月,个个鼻孔朝天,根本不屑一顾,而今萧袭月太后指定任命为监督、协助刑部调查太子射杀秦誉秦壑一案,才知道太后这义女不是收着玩儿的,立时恭敬了不少。
高高大大的两个男子,都比萧袭月年长,却和颜悦色的拱手行礼。
“见过萧姑姑。”
到是那八公主秦丽筝,只怕眼睛皮儿都要翻到眉毛上去了,多看萧袭月一眼都要侮辱了她高贵的眼睛似的。
萧袭月现在本勉强算是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见这八公主颇有点萧玉如的姿态,暗自可笑。都是妾生的,有什么可骄傲?秦丽筝的生母也就是个三品贵嫔,不是皇后。
秦宏捅了捅秦丽筝的胳膊,秦丽筝全然当没看见,大步往里走了。
狗眼就是看人低?给她找不痛快?
日后……再慢慢收拾她。眼下她得回将军府去。
“萧姑姑莫要生八妹的气,她性子向来直率,心底是极善良的。”
“是啊,萧姑姑莫生气。”
萧袭月连忙道:“不生气、不生气,公主金枝玉叶,姑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她善良?她宫里头被打死、虐待的丫鬟太监最多!只怕那枯井里头的尸骨都不知道多少了。
秦斗、秦宏都比萧袭月大上好几岁,姑姑前姑姑后的说了几句,便各自分手了。
萧华嫣得了皇后得特许,带了丫鬟锦绣一道,而与萧袭月同行的冬萱则被扔在了宫门口。萧袭月出宫来正好领了那干巴着眼儿、伸着细脖子往里瞧的丫头冬萱。
出宫的轿子是太后亲自差人准备的,给足了萧袭月面子。虽然高太后并没有当面与她亲昵,但是做给别人看的功夫上倒是一点都不亏。这个曾经手段毒辣的迟暮美人,还是守信的,暂时还不曾亏待她。
萧袭月坐上华丽的大轿子出了宫门口,朝着忠勇将军萧府的方向。一路上思量着宫中的局势。
要挖空一个雄心勃勃的男人,最直接的就是送他一群居心叵测的美娇娘,掏空身体、迷住眼睛。历史死在酒-色之下的帝王、皇子不在少数,皇后还未对秦誉撕破脸,对他便是用了这招数。不过那厮……
若说他立刻就要弱冠二十了,却还是个微沾荤-腥儿的雏儿?未免太不可信了!
莫不是……那厮其实是个不举的?
……
轿子刚到萧府大门口,随行萧袭月轿子左右的宫人高声呼喝--
“太后义女,萧四小姐回府!”
声音嘹亮,透着一股子的皇宫贵气,为那轿中即将下来的人铺垫够了气势!
继而宫女弯腰扶帘伺候,萧袭月抬步下轿来。
“忠勇将军府”五个烫金的匾额高挂在朱门之上,萧袭月盯着那五个大字,心头的血液忍不住沸腾。这个曾经吞噬了她的虎穴,这辈子,她要一点,一点的,把它掏空!
内院里,萧云开不敢出门看,派了管家萧全去一看究竟。萧全跑进门来,略有些慌张。
“你是府中老人了,怎地还这么慌慌张张的。”
萧全这才平复了心情,又是指手又是画脚,一脸惊叹:“四小姐回来了!那坐的轿子,是按照长公主的品阶来安排的!轿杆儿上都镶着宝珠。”
本来萧云开就知道萧袭月不知用什么手段得到了太后的信赖,本以为只是一时的,没想到竟似是当真。在外人眼里,将军府四小姐得了太后青睐,是好事,可只有府内的人,他最清楚。雏鸟的翅膀在长羽毛、长尖喙了。萧云开想起萧袭月那双清亮逼人的眼睛……那些旧仇旧怨,只怕都会被一一清算……
萧云开脸色沉重,喃喃道:
“难道……真是种因得果么……”
*
萧袭月踏进萧府大门只有稀少的几个丫鬟小厮在院儿打扫修剪。那两个正在浇水的丫鬟见了萧袭月,身子一抖,连忙放下水壶、后退两步,低头瑟瑟发抖。
“四、四小姐好。”
萧袭月记得这二人,她回来将军府那些日子到处说她是扫把星、是浪费粮食的米虫子,与将军府的风水犯冲。二人是说得一口的坏话,那会儿见了她还要重重的哼上几声、瞧她不起,恨不能才上几脚一般。
而现下,两人在萧袭月冷冷的审视下,却如两条濒死的虫子,丑陋又卑微。
两丫鬟见萧袭月一直注视着他们,噗通一声跪下,哼哼唧唧的直吓得要哭出来。
萧袭月抬望眼。
偌大的将军府,庭院依然深深、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华贵、美轮美奂,曾经那么的高大,碾压在她卑微的身躯上,榨干了她每一滴血泪。而此刻,却静悄悄,如同死寂的坟塚。
萧袭月勾唇,眼角闪过阴狠的笑意。
那黑暗的角落里,必然有不少的眼睛戒备着她现在的一举一动!
上辈子,直到登上凤位,在这所谓的“家”中,她永远都是卑微的尘泥。当了皇后?那是萧华嫣行了好、让与她,她走了狗屎运捡了个便宜,她落难,更是无数嘲笑、落井下石。
这一世,她才真正在这虎穴之中感受到了那些恶鬼眼睛里的畏惧!
畏惧吧!我要让你们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惧”!
*
香鱼一听见说门前来了宫里的华丽大轿子,抬回萧袭月,立马丢了针线迎出来,见萧袭月没有大碍,只是些皮肉擦挂伤,才放了心。
两个丫鬟把萧袭月迎回香竹园。
冬萱那丫头性子外向,叽里呱啦的把萧袭月与秦誉围场涉险、北区猎虎归的事迹讲了一遍。
萧袭月梳洗了一番,确实疲累了,刚躺下,香鱼便进来。
“四小姐,老爷带着华嫣大小姐来了,在咱们园子的堂屋等着。”
萧袭月睁了一只眼,又闭上,翻了个身。
“让他们等。”
……
萧云开坐着黑木椅子上,萧华嫣在一旁脸色惨白、愁眉深锁,紧掐住手帕的指甲泛着清白,内心挣扎、痛苦。
“爹爹,萧袭月刚回来,哪里可能那么快睡着,显然是故意给咱们使绊子、甩脸子。”萧华嫣咬唇,掩不住语气里的恨意。
萧云开活了几十年,哪里不知道萧袭月是故意。
“别说甩脸子,她就是现在甩耳刮子,也不能缩脸。”
拼搏沙场半生博得的兵权、乌纱,很可能就跟打翻的水碗,啥都没了。
……
萧袭月睡醒,已经是黄昏。
“小姐,老爷和大小姐还在堂屋坐着呢。”
“坐着?”
萧袭月哼了一声。
“你去告诉他们,就说小姐我身份卑微,平日在府里跪得、罚得多了,膝盖疼,起不来床,后天再来吧。”
“是。”
堂屋里,萧云开一听香鱼的话,气得胡子打颤,却又不能发作,直直把木椅扶手“咔”的一声捏碎一角!她明日就要去刑部协助办案。后天?
为了兵权和性命,他一刻都不能等!
萧华嫣见萧云开隐忍着愤怒、大瞪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有些害怕。“爹爹……你,你要做什么……”
萧云开一把抓住萧华嫣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走!!去院子里跪着!”
萧华嫣瞪大美眸,不敢相信。
“不,爹爹,不!!我不跪!!不跪!!!”
·
萧袭月在闺房里正梳洗打扮,她可要美美着,看美人狼狈。门外院子里传来萧云开的呼喝与萧华嫣的呜咽、反抗。
“爹爹,你放开我!!我就算死,也休想让我跪下求她!!爹爹你就打死我吧,我绝不跟她道歉、求她原谅!大不了一死了之!!”
“死?若你一死就能了之,就好了!”
萧袭月抿了抿红唇,淡扫了峨嵋,穿上精致的裙子,插上桃花珍珠宝簪,开门出来,正对上门前一站一跪的父女俩。
萧袭月故作惊叹,捂了捂胸口似吃惊。
“唷,爹爹这是做什么?大姐这脏兮兮的跪在地上,又是咋了?”萧袭月抚了抚银丝线镶边的云袖,将萧华嫣上下打量了一番。美人额前发髻散乱,洁白的衣摆上满是尘泥。“大姐这个模样,皇子们看了恐怕会心疼啊,呵呵。”
萧华嫣美眸含泪,满是屈辱恨意,无奈萧云开死死按着她肩膀,只能直挺挺的跪在萧袭月面前,任她羞辱动弹不得。
“往日是我对你不住,先是不该将你丢在熙宁园,而后不该为了推诿责任而让你遭受那些唾骂,纵容别人害你。爹爹……”萧云开堂堂七尺男儿,一辈子没有如此低声下气过,咬住牙关,“爹爹知错了,还请你原谅。”
“原谅?”萧袭月忍不住怒意、胸膛起伏,“你要我的命、打得我鲜血淋漓,你和你的宝贝女儿几回置我于死地,就你一个轻巧的‘请你原谅’,就想我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宝贝女儿收拾烂摊子??呵,哈哈哈--”萧袭月狂笑起来,又突然停下、双眸一狠盯着萧云开,“你当我是傻子吗!”
“不然你还要怎样??我跪也跪了,爹爹还打了我一耳光,你还要怎样?”萧华嫣疯了般的吼着,泪水流了一脸,狼狈不堪,“萧袭月你心肠怎么如此歹毒!如此不忠不孝!!”
“我萧袭月再狠毒也也要甘拜你萧华嫣下风!”萧袭月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转而对萧云开:“我挨了你多少打?跪了多少回。才一耳光?”
萧华嫣一听,脸色又白了几分,对上萧云开咬得硬邦邦的两腮、隐忍着强烈怒气的眸子,后背真真发寒,嘴唇害怕的抖着……“爹、爹爹,你……你要做什么……”
萧云开一手紧紧按在萧华嫣肩膀上,让她挣扎不得,另一只手扬的高高的,盯着萧华嫣,话是说给萧袭月听的:“好……你嫌不够是吧?那现在都还你!”
“啪--”“啪--”“啪--”
萧华嫣惊声痛呼,连被甩了三耳刮子,趴倒在地、捂着脸,狼狈的血泪相和流。从小到大,何时不是爹娘掌中宝、兄弟姐妹亲戚中的金枝玉叶,何曾如此狼狈过。萧华嫣屈辱、悲痛、大恨,几欲昏死过去,却无奈耳刮子打不死人。
萧云开一把将萧华嫣拉起来,重新在萧袭月面前跪直了,揪住萧华嫣手臂、布满老茧的手,却在颤抖,从小到大,都舍不得打一下的女儿,打在她身上,他如何不心疼!
萧袭月瞧见萧云开那心疼的模样,心头冷笑。他扬着铁鞭子把她往死里抽的时候,何曾皱一下眉头、顿一下手?当时垂死的她,比仅仅挨了几耳光的萧华嫣,不知惨上多少倍吧。
“华嫣,快向你四妹道歉!求她原谅。”
萧华嫣早就被打懵了,泪如雨下,往日美艳的脸上满是泥灰,张口,嘴角流出血丝。
这时却听萧袭月凉凉道:
“爹爹,为何咱们家的家法只对袭月有用呢?大姐处心积虑谋害庶妹,还惹出这么大祸事,若按照上回打袭月的那法子,只怕也是要挨上一二十鞭子呢。”萧袭月目光落在萧云开身上,萧云开对上萧袭月的目光,心头竟升起一分害怕。
“爹爹,你上回可是说要把我往死里打啊……”
萧云开脸色白了白、不禁后退一步,张了张嘴。
“女儿家,打伤了、落了鞭痕,日后不好寻夫家,袭月,你……”
“那你上回打我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我会不会落疤痕、会不会嫁不出去??”萧袭月怒道,“哦对,你不需要,因为你是要将我打死的!你若不忍心打,就给我立刻滚出院子去!我没心情跟你们瞎耗!”
萧华嫣闻言面白如纸,几欲疯狂,朝萧袭月扑来,却被萧云开拦住,只是嘴里唾骂着:“萧袭月你这恶鬼!你是与我来讨债的恶鬼!!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萧袭月猛地推开萧云开,一把揪住萧华嫣的衣领、提到跟前、近在咫尺的怒视着萧华嫣狼狈的脸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