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夫人说得对,你还害人还有理了……”萧袭月抬起手,两处袖子和手腕处,上面赫然一道泥印子,正是手爪的印子。“若是本宫拽老太君入水,又怎会是老太君抓着本宫的手?岸边的那一长条踩滑的脚印旁,还有一只陷得比平常脚印更深的脚印!此脚印大小,和老太君的鞋子应该是正好相符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单脚站立,故意滑出那一道滑痕。”
“混账贱妾,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无知老妇,你无品无阶,本宫有圣旨加封五品官衔,说话岂容你打断!看你是老糊涂了,以为说什么都是有理了?!本宫今日就让你入土前知道,什么叫做‘理’!”萧袭月近来脾气也大。要撒泼?她看了那般多撒泼之人,并不怕谁。
萧袭月今日的脾气全然不似上一次对着高夫人时那般有耐性,姚氏一时也有些忌惮。
老太君一听萧袭月的骂语,气得险些晕过去,一时一群人脚忙手乱,生怕掉跟毫毛似的。“老太君,你怎么样……”“快来人啊……”“……”
萧袭月拂袖,冷冷一哼。“你国公府也就这装的本事了!!装模作样,从前装清廉,暗地里搜罗银子,做了哪些昧着良心的生意勾当,不需本宫来说你们自是清楚。而今倒是转性了,装起阔气仁义了。”
姚氏忍无可忍,终于再绷不住和善的面皮,惊声道:“萧袭月!你休得欺人太甚!来人,拿下!”
“尽管来拿。刑部的差兵已经候着。你区区一介草民,也敢在本千岁面前叫嚷!”
牙尖嘴利,实在逼人太甚!姚氏被萧袭月一气,逼得手指发抖。却是不能明着动她,若动了,正好中了她下怀!不过,若不吓唬吓唬她,又实在难消心头之恨,于是,依然下令——“拿下!”
萧袭月见姚氏气得快要爆炸,忽然轻轻笑开,也不惧动手要来押她的人。“姚大夫人看来是不想治理这国公府。本宫只问你,是要自己的命,还是要女儿的命?”
女儿?姚氏一听,立刻色变。窈儿,她是说窈儿,难道她……看见她回来了?
姚氏忽然有些恐惧。这围观的人,本是她特意挑选了,设计他们无意间撞见、以让萧袭月有口说不清的,却不想,萧袭月似要提郑舒窈逆旨不遵、逃回国公府之事威胁,反而这些人成了她眼下最怕的隐患!抗旨,往大了说可是抄家之罪!而且郑舒窈是撇下军中要务逃回来的,若军法处之更是罪加一等。
“慢着。”下人又被姚氏喝退了。
萧袭月冷笑。“如何?姚大夫人不抓本宫收押了?”
姚氏僵硬的缓和下面容,和气了一些。“方才也是咱们太心疼老太君,冲动了,娘娘还请多包涵我等做儿女的孝心。此事恐怕有误会,咱们先进屋,从长计议吧。来人,快扶老太君进屋。”
姚氏知道萧袭月发现了郑舒窈在府上,如同走在钢丝上,就怕萧袭月一口说了出来,只想快点息事宁人。
呵,现在知道怕了。她萧袭月又岂能让她姚氏想出手就出手,想收手就收手。这一老几小的几妇人,和郑氏的卑劣手段真是如出一辙的一般愚蠢!不愧是母女,一窝的!
萧袭月挑了眉梢,道:“姚大夫人这般急着走作甚?咱们倒是先好好把‘误会’说清楚了!究竟是不是本宫推了老太君?是不是本宫要杀老太君?本宫对你们国公府又有什么仇、什么怨?”
姚氏心头暗恨,却因怕郑舒窈偷偷回来之事被宣扬出去惹麻烦,不敢继续追究。萧袭月捏着郑二的把柄,她知道,但左右不是她家的事,也没有那般害怕,正好少了个抢夺掌家大全的人。
“老太君年纪大了,或许真是看花了眼睛。一场误会。”姚氏道。
变脸也太快了!旁观的人都不是年少的无知人,一下明白了这事件的真相。
“好,既然姚夫人都这般说了。那这事便算告一段落了。”萧袭月道。
姚氏心下冷哼,暗讽装模作样那般凶,到底还是没胆儿跟她国公府作对到底。
却不想,姚氏这想法才刚划过,便听萧袭月冷声道:“姚夫人的误会解决了。本宫还有一钞误会’,请姚大夫人做做解释!本宫前些日子在平津王府上险些受人毒杀,本宫抓住凶手,顺藤摸瓜,那人竟说是姚大夫人指使的,意欲毒杀本宫腹中王孙!这一场误会,本宫一直搁在心里,真是好生的疙瘩呢……”
姚氏色变,青白交加!“你,你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姚大夫人听不懂没关系,大家伙儿听得懂就是了。来人,扶本宫回方才的园子,本宫要找郑家大爷化解此‘误会’。与说话不作数的人说,只是浪费唇舌!”
立刻,园子里呼啦一声跃出暗卫高手十数人,纷纷护在萧袭月身侧。
众人被突然从背后涌出的暗卫吓得惊声抽气!原来,他们周围竟一直埋伏着十数个高手。看这些高手个个杀气腾腾,显然因为主子被欺而动怒。
好险!若那老太君真是要拽怀着身孕的萧侧妃落水,很可能被一只暗镖毙命了!到时候你还查无所踪。暗卫之所以未出动,当是因为没有得到主子萧袭月的命令!
萧袭月领着荷旭,被十数个高手簇拥保护着,进方才的园子去。自她怀孕之后,便不曾有大动作,回了平京也一直低调着,而今似乎有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逼得她不得不搅动一番了!否则,他日大小祸事只怕会不断找上门!
这一回,便将姚氏治上一治!
姚氏对上萧袭月阴寒的目光,背脊发麻!从不曾发现,这纤纤弱弱、和和气气的女子的眼神,竟能如此可怕!
☆、第134章
姚氏、老太君几人与萧袭月在水塘边儿发生的事,郑家的大爷和二爷并不知道。一切事情的起因,可归咎到姚氏多日吹耳旁风,老太君年事太高,一方面因平日里受着吹捧,有些自大过了头,一方面因着年已八十,活不了多少日子,日夜想着收拾了萧袭月这个逼死女儿、外孙,又威胁最喜欢的孙女妃位的女人。
姚氏之所以未告诉自家男人,也是因着这法子牵扯着老太君,恐怕男人不会同意。男人家大凡都不太懂得使后宅里的把戏,但这把戏往往都是最有用的。
左右都是老太君起的头,就算最后萧袭月能证明不是她做的,也大可一句“老太太眼睛不好、看岔了”糊弄过去。姚氏本是这般打算着,却不想,萧袭月竟知道了郑舒窈回来了!还暗地里准备了后招!!
狡猾的狐媚子!姚氏暗骂,被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扶着,跟在萧袭月一群人后头,领着一干脸上写着“大事不妙”的妯娌、奴才,往方才摆寿宴的屋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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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塘边发生的事已早萧袭月与姚氏返回之前,就已在摆寿宴的园子传开!
有知悉的平京人,给外地人和孤陋寡闻的人讲述了一遭两方干系。
“萧侧妃是将军府的庶女,而将军府被斩头的罪妇郑氏,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老太君外孙萧华嫣赴刑场的时候高声咒骂着庶妹萧侧妃,关系不言而喻……”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因着萧侧妃以妾室之身份,怀上了平津王的孩子!要知道,国公府的宝贝孙小姐还等着被平津王娶过门儿当正妃呢……看着自己孙女受仇人之气,老太君决计是觉死不瞑目……”
最后,议论的群众得出的结论是:新仇加旧怨,一起爆发了!
此时,园子里本来等着祝寿吃酒的宾客,都似猫盯猎物般屏气凝神的伏着,看究竟要发生什么大事!
而斋里头,坐着郑家的嫡长子郑建鸿。郑建鸿主从商,在平京只是挂了个六品虚衔。若论品阶,萧袭月在他之上。他长得方脸薄唇、眉目浓烈,样子虽忠厚,但眼睛却泛着精光,脸上乌云闪电一刻没停歇,暗暗狠狠瞟了眼站在一旁的姚氏!
姚氏自知不妙,心头已七上八下。萧袭月刚才问她的那句,是要她自己的命,还是要她女儿的命,如一根锋利的冰棱子,扎在她心上!
萧袭月瞟了一眼园子外新出现的郑二和郑三,两人在疏散安置宾客。呵,一两百号人,岂是你能堵得住嘴的!事不过三,她忍了姚氏三回,这回可不想忍了!
“上官大人到!”
刑部的上官大人迅速赶到,郑建鸿、姚氏暗自心惊。掐算这时间,上官大人当是半点儿都没有停歇就赶来!若更大胆些猜测,当是他早就跟萧袭月串通了,候着,只待这方传消息赶来了……
是了,这位上官大人,可不就是秦誉的忠臣么!难道,萧侧妃已经厉害到能够调动秦誉的人的地步了……?
姚氏夫妇见已是一头冷汗。
上官大人的到来,无疑让整个气氛立刻紧绷如随时会断裂的弦!上官大人与萧袭月客气的打了招呼,才对郑家之人打了招呼。按理说,客者当先与主人打招呼,上官大人这一看似无心的举动,已经准确的传达出自己的立场。尽管,他对两边的人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态度。
萧袭月见人来齐了,对郑建鸿道:
“郑大爷,你也是官场中人,本宫有两个问题想请教请教你,不知郑大爷肯不肯摸着良心,如实的为大家讲一讲!”
萧袭月声音不大,但满场寂静,让在场每一双耳朵都听了清晰!郑建鸿知道曾经大将军萧云开被这个女儿逼得走投无路,这事他比姚氏更清楚,是以不敢掉以轻心。
“娘娘请说。”
萧袭月瞟着已满背心冷汗的姚氏。“谋害王孙,当以何罪处之?”
众目睽睽,郑建鸿虽心已猜测到萧袭月所言是指姚氏,但也只能如实回答:“轻则砍头,重则……”
“则如何?”
“重则,灭族。”
萧袭月笑哼了一声,很是满意。“好,不亏是国公府的长子。还请上官大人将欲毒杀本宫腹中孩儿之案的证人,带上来!”
“带人!”
尽管有个阴阳怪气、小肚鸡肠的女儿,但上官大人却办事得力、又十分忠心。难怪秦誉如此倚重此人,临走还不忘交代上官,若她有需要,便听从调遣。萧袭月对上官大人还是挺有好感。
证人被带了上来,是个老妇!“见过大人,娘娘……”
老妇抬起头来,面容熟悉。
说来事巧,这老妇正是一年前,被萧袭月救起的糖糕铺子的老板娘!一年前,郑氏欲将老夫妇二人毒杀灭口,幸得被萧袭月救起,安排在东阳乡,却正好是前些日子,在萧袭月冬瓜乌鱼汤里下毒的菜老头儿的邻居!
老妇与菜老头儿两人均是老来孤寡,是以交心比旁人多。老妇得知了菜老头儿的秘密,在下毒案后萧袭月派人查来时,便告诉了所知的一切。
老妇一直因着当年萧袭月的救命之恩,以及杨花村一案沉冤得雪之恩,感激涕零。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在有生之年能报答萧袭月一二。老妇决口不提认识萧袭月,只将菜老头儿之事说了一通。
“老身未曾虚言,菜老头儿亲口告诉老身,他是国公府姚大夫人手下的死士……”
“哪里来的疯妇,满口胡言!你究竟是受了谁人的指示,要将这脏水泼到国公府的头上,说!”姚氏越听老妇说,越害怕,忍不住打断恐吓。那老儿当了一辈子的死士,未曾失过手,没想到到晚年竟然糊涂了!早知道就不该将此事交给他去办!
姚氏治家养成了一股威严的气势,这番恐吓将老妇人吓得差点喘不上气。萧袭月给了记眼神给香鱼,让她给老妇顺顺气,喝口水。
“姚大夫人这会儿知道害怕了?”萧袭月轻轻笑哼了一声,那笑在华贵精巧的脸上,瞧得姚氏几人具是心头警钟一刻不敢停。
“有什么实情你尽管说出来!藏藏掖掖的,别让萧侧妃和上官大人误会了!”郑建鸿见姚氏平日里嘴巴都很利索,现下却言辞有些笨拙、有些寡,压抑着怒火提醒。
他哪儿知道她心里的两难!当她不想狡辩么?姚氏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瞟了眼萧袭月——萧袭月正唇边含了丝儿笑意,定定瞧着她!姚氏暗骂,这心思狠辣的狐媚子,是吃定她怕窈儿擅自逃回平京之事被暴露出来!要自己的命,还是要女儿的命。姚氏真切的明白了萧袭月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地不说话!”郑建鸿见平日能言善辩的姚氏,中了疯似的翕动着嘴却说不出一个辩解的字来!瞧着真是急死个人!“你有什么话就说!藏着掖着,若让上官大人误判了案子,岂不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萧袭月吹了吹指甲尖儿上的灰,上挑了眼皮,一双美目瞧着如临深渊的姚氏,唇边勾起:
“郑大爷说得对。姚夫人,有什么话您就说吧。若您说出了有效的线索,让上官大人帮本宫揪出了这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舒窈孙小姐,也会以有你这样的母亲,感到骄傲……”
萧袭月语到末尾、说道郑舒窈是,含了浅淡的笑意,却是让姚氏腿一软,差点站不住身子!“夫人……”姚氏的丫鬟连忙扶住姚氏。
郑建鸿虽不如二爷郑建宽那般脑子里花样多,但也不至于蠢到还看不出姚氏与萧袭月之间的古怪!难道,那不孝逆女她,她回来了??
郑建鸿以眼色询问姚氏。一二十年夫妻,哪里还看不懂彼此眼色!
郑建鸿如遭雷劈!!难怪他婆娘如同嘴里塞了布条,平素利索的嘴现在什么借口也抖不出来!早前他便见了白靖宇,没给好脸色。他早料到这男人是个祸害啊!忤逆圣旨,擅做逃兵……
郑建鸿全身发冷、发木,瘫坐在椅子上,不敢再细思下去!
萧袭月看夫妻俩惨白的神态,很是满意。就这点段数,还敢次次来挑衅于她。若不是顾忌着这里有秦誉儿时的记忆与留恋,她定不会给这些人留半分余地!郑氏的母亲和兄弟,是个儿个儿都恨着她萧袭月呢!
“姚夫人,您这不说话,究竟是在思索呢,还是默认这罪名呢……嗯?”
叫她自己愚蠢的认罪,她得意一世,如何能自投罗网?姚氏心头如同有两股沾了黄连汁水的麻绳,在使劲的绞着,却猛然看见了萧袭月手上把玩的那只羊脂玉佩!是窈儿的!
“这玉佩,姚夫人认识?”
郑建鸿也认了出来,不光他,连同周围那些个熟悉郑舒窈的奴才丫鬟都认了出来!那分明就是舒窈孙小姐的贴身之物!
气氛紧绷到了制高点!园子里还有十数双郑二、郑三未来得及疏散安排的人,几十双眼睛盯着姚氏、郑建鸿一干人,以及瞟着萧袭月。
到底是不是国公府的人干的?
此时,众人心中只有这一个强烈的疑问!难道,国公府是第二个忠勇将军府么……想想,就觉得可怕!
姚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被萧袭月说玉佩的话,榨干了,红着眼眶、含了泪:“上官大人……是我一时冲动,安排了下毒之事。不过,不过我只是想吓唬吓唬萧侧妃,让她明白正室妾室之规矩,并没有下杀心啊!”
姚氏嫁来府上二十余年,府上之人从前从未见她吃过亏、泪过眼睛!这番竟是被逼到了极致!
萧袭月呵笑了两声。“正室,妾室……平津王聘礼都还未送到贵府,姚夫人就这般迫不及待的要为女儿肃清敌人了。这心,操-得未免太宽了!!”
萧袭月语气狠了好几分,全然不是方才的温声软语,听者无不如被寒风刮过了耳朵心儿!
“教本宫规矩?姚夫人这品行,教的规矩本宫可不敢学!!上官大人,您执掌刑部多年,处理十恶不赦罪人无数,明察秋毫!此番人证物证俱在,如何发落,您请吧!”
上官重重一哼,对已经惨白着脸、如同一滩泥摊在椅子上以及丫鬟臂弯里的大房夫妇,丢了一记鄙夷的白眼。心说,盛不过百年,如今国公府的子孙比起老国公上两代,是越发不济了!
“将姚氏收押牢狱!暂按谋害王孙之罪论处。待人证、物证整理齐全,奏请陛下,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