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小心脚下……”“娘娘,人已经在里头了……”“可招呼周全了?”“周全了,上了顶好的石榴糕。”“石榴糕?”这声音微微沉吟了下,“还是去换成桂花糕吧……”
听着听着,那声音便到了门前,接着便见一袭浅紫色齐胸襦裙的华服美人,在左右丫鬟的搀扶下,进屋子来。乍一眼,便觉十分贵气雍容,不似一般的女子。那,便是皇家贵人的气质吧,萧玉如暗暗想着。
“四姐,好久不见。”
萧玉如笑得略有些不自然,像是久别未见的那种生分、试探。
萧袭月抬了抬手示意萧玉如坐,自己也坐下。
两人中间隔了个茶桌。
“是许久不见了……”
萧袭月抬眼,一眼便捉住了萧玉如的视线。萧玉如还是有些忌惮怕着她,目光闪躲之后,也淡定了下来,笑得略有些勉强。
萧袭月见她这形容,心下半叹了口气,既是欣慰,也是有些怜悯。
“几个月了?”
“恩?”萧玉如反应了一下,见萧袭月目光落在她肚子上,才明白过来。
“四姐好眼力,难怪当年我们总吃亏。”
说着不禁扬起一丝自嘲的笑。
“大概一个月吧,没多久。”
“宣平侯府对你还好吧?”
“还,凑合……左右也吃不了他多少粮食。施景蟠小妾众多,多我一张口也不多。”
见萧玉如穿的衣裙略宽大,萧袭月便猜到她是怀孕了。
这时,下人端来了桂花糕,也没有撤下石榴糕,一并放在那儿。
“四姐竟还记得我最喜欢吃桂花糕。”
萧玉如拿了一块儿,尝了尝,渐渐红着眼含了泪意。
“从前我娘最喜欢给我做桂花糕吃,说她在淮阴侯府时便是吃这个长大的。淮阴侯府的桂花糕是用金桂花做的,香甜得紧,旁的地方再好也难吃到。就这么一件事儿,她就足足念叨自豪了好几年。”
田氏死于萧华嫣的毒鸟之计之下,甚是凄惨。
田氏为萧华嫣的母亲做了半辈子的爪牙、牛马,最后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萧袭月微微叹了口气。
“逝者已逝,活着的总要往前看。回想得太多,只是徒增伤悲。”
萧玉如擦去泪意,大彻大悟一般,一丝苦笑:“我而今算是明白了。人啊,若怀着一颗害人之心活着,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我娘,她便是执迷不悟了。我亦是朝了她的性子,而今悔悟也是晚了……”
听着几分辛酸。
“只要人还活着,哪里会晚?你才及笄多少日子,就这般老气横秋,以后日子还长着。”或许是许久不曾见,萧袭月竟也多了许多话,“上次分别,我还怕你执迷不悟的钻牛角尖,此番听你能说出这些话,我也是放心一二了。”
经历过挫折打击的人,心智都会突然老成,萧袭月也是能够理解萧玉如这种变化。从前一直仰慕的长姐变成了敌人,接着自己的母亲又被毒死了,其打击是不言而喻的。
萧玉如眼睛里又泛起了些湿意,而今,她也没有许多亲人了。将军府的人也因着过去的事,对她躲躲避避,根本不待见,能平静交心而谈的,几乎是没有。
萧玉如望着萧袭月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来,一双手越过茶桌,捉住萧袭月的双手。
“四姐……对不起,从前是我不对。”
也或许是今日心情好,也或许是现在怀着身孕,心底又柔软了,萧袭月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多说了几句。
“你既然去了侯府了,就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也莫要再想着你娘的事,也不要与施景蟠敌对,你一个人如何能与他们一大家子抗衡?只盼以后儿女争气,能好好照拂你一二。人嘛,总是要朝好的地方活,不能往死胡同里钻!”
这个理她知道,可是她却做不到!萧玉如心头酸苦,每每看见施景蟠,她便想起从前那些事,就恨不能过去掐死他!她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毁了她一辈子、也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的狗东西!
“四姐,我知道了。”她并不打算告诉萧袭月她的报复之事,“我今天来,一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二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萧袭月心下微动,让人都下去了,只留了香鱼。香鱼上前去关上了门。
“什么秘密?”
萧玉如又瞧了瞧左右,见确定没人了,才凑了过去咕哝了一番。萧袭月听了,闪了一丝冷寒的笑。原来施景蟠给她妹妹出的是这个主意,她当是多高明的计策呢……
不怕她动作,就怕她不动作……
“四姐,接下来两个月,你多加小心!”
萧玉如刚说完,便见那纸窗上贴着个人影!吓得差点惊叫出来!香鱼忙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
萧玉如惊魂未定,眨了眨眼睛询问萧袭月。
萧袭月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
萧玉如这才明白,这一派祥和的平津王府,其实并没有表面那般安宁。这暗处,指不定安插着多少眼线、杀手。
“四姐,你多保重,我……走了。”
“你以后莫要来了。”萧袭月见萧玉如略有些难受,便补充了一句,“施景蟠若知道你来,恐怕不会饶了你。”
提起施景蟠,萧玉如脸上的恨色重了许多。
“那倒不怕他!我便说我是来打探虚实,伺机害你的,左右我从前也做了不少不好的事,那蠢驴也想不到这般远!”
萧袭月见她骂施景蟠时的模样“声情并茂”,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了,心头又生出些悲悯。她口中的蠢驴,正是她腹中孩子的爹啊。与她一比,她有秦誉的照顾和宠爱,实在幸福许多。
萧袭月叫人送了萧玉如出府。
没过多会儿,荷旭便捉来了信鸽。“娘娘,冬萱刚刚放走的。”
纸条上也是一副简笔画。一只小小的拨浪鼓,下头有九条竖线。这是在传递,她九月便要生子。
“拿笔来。”
萧袭月又在那竖线之后,再添了一笔。变作了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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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所剩日子不多了,府上产婆、药物各项准备都十分周全了!只等待萧袭月肚子里的小祖宗看哪天心情到位,大驾光临了!
眼看月底越来越近,秦誉这几日兴奋紧张,每天睡前要看着萧袭月睡了,他才睡。每天萧袭月一睁眼,他已经穿好衣裳,等待她起床,陪她吃饭,说话,安排好一天的膳食。
喝什么汤,什么时候喝,喝多少,他都要亲自将下人叮嘱一遍。
萧袭月也是哭笑不得,拽了他的衣袖。
“你啊,就别操心了。好好的安安心心的办你的事,莫要因着我耽搁了正事。”别忙活了!
秦誉却说:“不耽搁。前些日子听你说这月要生产,我便提前将手头要紧的事都处理妥当了。而下就你这件事是最要紧的!”两辈子活了好几十年,还是头一次当爹啊!能不激动吗??
秦誉颇有感触,扶了大腹便便的萧袭月坐下,蹲下身、将萧袭月的手儿捧在掌心里握着。“死在我手里的人不知多少,一场仗打下来,血流成河,或许我一个命令下去,便会有无数的人顷刻没命。而今,我才明白了一个生命来到这世上,承载着多少的爱的期盼和希望,他的安危牵动着多少人的心。要迎接一个生命,亲人要付出多少的关怀。”
秦誉由衷而言。
萧袭月感受着他掌心的茧子,这是这男人所经风霜的证明。
“生命有始有终。他们为家为国死在战场上,不论是敌人是自己的士兵,都是死得其所。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第152章
萧袭月即将临盆,秦誉将所有事情都细细安排了妥帖,在萧袭月的院子外加派了人手,看守得十分严密!
除了封信,秦誉的另外两个贴身高手无命和剑风,都放在了此处,守院子。
封信、剑风、无命,是这一众高手的三个小头领。封信是老大,剑风是老二,无命便是老三。封信憨厚爷们儿,剑风刻板冷漠,无命人小话最多。
“主子说了,一只活苍蝇都不能放进去了,扰了娘娘的清净、污了娘娘的眼睛。大伙儿可记住了?”无命朗声儿又仔细叮嘱了一回。
“记住了!”
除了剑风之外,其余人都作了应和。无命抱着剑,斜眼瞧了剑风一眼,又瞟了瞟四周,低声与剑风交谈。“剑二哥,上回娘娘特意赏给你的果干儿好吃吧?咱们兄弟仨就你得了娘娘的赏赐,快快快,拿出来给三弟我也尝尝,都是贡品啊。”
剑风略作了犹豫,才从怀里掏出了那用干净布包裹得极好、极整齐的果干儿。
整个包裹得极仔细。
无命迫不及待拿了过来,不客气地打开。“剑二哥,你包得这般仔细作甚?旁人见了还以为是包了宝贝呢!你向来不吃果子,我还以为你没带,是以几回想问你讨,都没开口。没想到你倒是贴身藏得紧嘛……”
无命捡了片儿果仁儿,往嘴里一抛,如丢暗器一般迅速、敏捷、准确!眼珠子却贴在剑风那毫无表情的脸上,半眯着打量剑风唇角那丝十分隐约的笑意。无命那下巴上有一撇小胡儿的嘴,一边嚼一边凑近剑风,诡秘道:
“剑二哥,说吧,你是不是对……有了别样的心思?”无命一撇儿小胡的下巴往院子点了点。
剑风惊了一惊,那隐约的笑乍然失了踪迹,又如同平素那般刻板、冷清。
“你莫要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这句话是我对你说才对啊二哥。我昨夜想找你喝酒,顺便上房看看你在干什么,结果你才我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你反复叫着一个名字……”无命将声音压得极低,仔细了眼左右生怕被旁人听到,“虽然你终于动情开窍了、证明你不是一块石头,兄弟我很是高兴,可这女子了她、她不是你能想的呀!”
可是他管不住自己啊!剑风面色肃然,唇抿紧成了一条缝。不论他怎么克制,就算白日里不想着、放空着,可一到梦里,她就总是会出现,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甚至,他还梦见与她亲近……这让他深深的自责,唾弃自己!对不起萧袭月对他的赞赏,对不起王殿下对他的信任……
“你说的我明白,可是……可是我这脑子,就是不受控制……”
无命一听剑风承认,越发急了。
“不受控制也要控制住啊。连我这般的笨脑子都看出来,主子那般敏锐的男人,他就算现在没看出来,早晚也会看出来的!”
“我知道。清醒时我已经尽量让自己不想了,可是一到梦里……”
“你们在讨论什么?”这时忽然传来了秦誉的声音,将两兄弟吓了一跳!
“参见殿下!”
“见过主子!”
秦誉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两人,这两人都是陪着他几番出生入死的人。
秦誉的音质本就自带几分冷意,而在紧张的二人耳朵里,听着更是有一寒。他刚刚听见他们的谈话了吗?
剑风心头五味陈杂。他是喜欢上萧袭月了,他无可否认。男子汉大丈夫,藏藏掖掖跟孬种有何分别?爱了,就是爱了。但他知道他不该这样做!与其有一天,被误会做背叛一般的欺骗,不如现在全盘托出,承认了自己龌龊心思,任杀任剐,他心甘情愿接受!
剑风刚张了唇打算坦白,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秦誉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剑风。”
“属下在。”
他心虚得没敢抬头。
秦誉眸子有些暗,看了看他头顶束发的苍青玉带,顿了顿才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