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城月笑道:“先生自林家归来后,直至今日,已经有五日了,一直闷闷不乐。先生可是有心事?”
俞平生正了正身子,并不理郑城月的话,反而转了话题:“明日是大年初一,我这儿倒是有些东西,你着人送到林家洪大夫处,可好?”
郑城月自然没有不好的,“明日我让李大叔亲自送过去。”
俞平生点头。
郑城月见他不想说话,也不开口,只令春枝去切了新茶,递到俞平生手上。
俞平生接了,喝了两口,看了看郑城月,半响,才道:“丫头,你我师徒几年了?”
郑城月答:“六年了。”
☆、第 55 章
俞平生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是该归去的时候了。”
郑城月一怔,立刻跪了下来,“先生,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俞平生笑了,伸手扶了她起来:“先生一生无半儿半女,和你相识,原来只当是平常。不想,一留就是多年。我早已把你当女儿。但人生总会有聚散。”
郑城月这才知晓他是真的去意已定,一时间,心中只觉难受,当初米老先生去世时,孤孤单单。俞平生没有亲人,一只腿,一只眼也不好使。一人在外,总归孤单。若是落得如米老先生一般下场.......
“我舍不得先生。”郑城月轻声,她总见不得离别。况且是俞平生。
俞平生也有些动容,半响,才道:“这是人生常态。你以后能记住先生就可。先生也不妨告诉你,林之木的病好了,想来林家也会记住你。林家一家,你只管和林老太爷夫妇打好关系即可。洪大夫想来一时还不会离开西州,洪大夫一生命苦,和我一般,无儿无女。你若是有心,就替我偶尔去看望她。”
各种事交代下来,郑城月都一一答应了。
这个除夕,因为俞平生的话,郑城月过得并不太好。到了第二日,郑城月让李老头驾车将俞平生的礼送到了洪大夫处。
一连几日,因郑霖和张氏都很忙碌,俞平生并不让郑城月说他要离开之事。到了初六这日,俞平生才对郑霖说明。
郑家众人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接受,然俞平生已经打定注意。
郑霖夫妇无法,虽然舍不得,但奈何无论如何劝说,俞平生都很是坚持,余下时间只得为俞平生打理行礼。
用俞平生的话来说,他离开郑家,并不为别的理由。郑城月十三,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余下的自己坚持即可。而他自己也看够了西州,是该离开的时候。
俞平生初八离开,离开时,让郑城月骑马送了他好一程。
这是郑城月这辈子以来的第一次离别,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以后的人生也不断的在这样的离别中度过。
“好了,你就送到此处吧。再往北,可就不安全了。”俞平生去往的方向是北凉,听说北凉有座神山,俞平生说想去看看。
郑城月勒住马,有心担心,“北凉人那么凶勇。先生定要小心。”
俞平生点头:“放心吧,我可是有无告诉过你,你先生当年闯过的地方,那才叫一个凶险。”
俞平生走过很多地方,刚开始时,郑城月并不信,可是越是长大,才知道俞平生说并不作伪。郑城月总觉着俞平生的来历,他和洪大夫的事,并不像他所说一般。但是既然先生不说,她也不追问。她想若是俞平生愿意说,那么定会告诉她。若是不愿意,也自有自己的道理。
“先生能留在我家六年教导城月,城月感激不尽。”郑城月道,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俞平生对她的教导可说用心至极。
俞平生笑道:“小丫头,你若再和先生客气说这些话,以后可别说先生是我。”
俞平生本就是洒脱的性子,养得郑城月也有两分,此时听了他的话,不由撇嘴,“若是如此,以后先生想吃我做的蟹黄豆腐,也是不可能的。”
俞平生笑道:“好了,回去吧。你已经十四岁了。是大姑娘了,你及竿之时,先生也未必能回得来西州。先生只有一句话告诉你。对人对事万不可太过执着。你有韧性,这是好的,但过分的执着就是固执。任何事,尽力即可。”
郑城月点头:“我记着了。”
人生没有万全,万事尽力而为就是。
“那把碎心刀,好好用。”俞平生策马离开。
郑城月点头:“先生再见到我时,想来我已经能够使全这把刀了。”
“你是姑娘家,对此也不必太过认真。”俞平生眯了眯眼睛,又道,“洪大夫既然会留在林家一阵子。你去拜访她之时,不妨让她教你一二医术,知道点常识也是好的。有时候这岐黄之术可是能救命的。”
“先生,我们何时再见?”郑城月忍不住追问道。
俞平生答道:“该见面时自会见面。”
直到远处的黑点再也看不清,郑城月才缓慢骑马归了家去。
然而在她离开之后,在不远处的山脚下,一驾马车静静停留看着俞平生远去。
郑霖对俞平生的离开也很是遗憾,一家在一处倒是感概了很久。然而这感概很快便被张三姐之事冲走了。
自在林家从林七处听了张三姐之事后,郑城月便让郑方打听了冯殷之事。
“冯殷和陆霜的婚事两家已经过了礼,只待六月便成亲。不过这冯公子倒是时常去春月街。”苦杏一一说起郑方打听到的事,“春月街上有家做布匹的铺子听说是冯公子投的银子。”
这些事都很平常,除此以外,再也打听不出来。
郑城月道:“那两个丫头呢?”
苦杏道:“小红家就她娘老子,很是平常。胭脂父母却都俱在,都在许家铺子里作事,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倒是她有两个兄长,大哥在冯府里做事,这人倒是经常伴冯公子左右。还有一个兄长,据说在陆家做事。”
真是巧了。
郑城月点了点头,想来张三姐为何会在张家帮那胭脂,看来是因为她兄长了。只是也不知她和这冯殷已经到了哪种地步?
张三姐已经闷在了屋里多日,自从被罚之后,她很少出门。这日出门去了自己铺子上,却不想在自己铺子里见到了郑城月主仆。
“表姐怎会在此?”张三姐不料郑城月会出现在自己的铺子里。
郑城月看了看她那张好看的脸,上面微微带有些疲倦,笑道:“表妹这些日子想来不好过?”
张三姐嗤笑:“大哥之事,表姐没沾上,倒是好福气。”
她今日心中有事,并不耐和郑城月打机锋。
“表妹令人买的药,不知是不是在聚缘斋买的?”郑城月看她,“也不知表妹是否还买得有其他药?”
张三姐一硒,“表姐最惯诈人。”
郑城月看她:“我只是提醒表妹,无论如何,我们是一家子的姐妹。表妹不顾及自己,但还有大姐姐呢。”
张三姐微微变了神色,但也不过一瞬,“我不知道表姐在说什么。”
“若不是看在大姐的面上,我也不会提醒你。这世上明眼人很多,你为何帮胭脂,那胭脂又且会不知?如今冯家定了陆千户的女儿。表妹自重才是。”郑城月缓缓出声。
郑方使了银子才从小红那套了消息出来,小红和胭脂交好,胭脂自然也透露了几分给小红。
也不待张三姐回答,她带了春枝出了铺子。
“姑娘,我看表小姐并不是一个会感激的人。姑娘何苦提醒她?”上了自家的车,春枝才轻声道。
郑城月叹气:“若是她名节不好,大姐又如何好?”
张大姐嫁的夏家,夏令武人是不错,可是婆婆难伺候却也是事实,且还是个会往儿子屋里塞人的婆婆。若是张三姐的事传出去,夏家会如何看作为亲姐姐的张大姐。
名节对这世上女子是最重要的东西之一,高傲如姜慧都害怕,最好张三姐也怕才是。
“如今冯家和陆家定了亲,还望她自己知道,别人不过摆弄她罢了。再多的小巧都比不上权势富贵的重要。”郑城月低声。
她不在意张三姐,但对张大姐却不同。
“若是表小姐想不通呢?”春枝问道。
郑城月自然也不太相信张三姐的自控能力,毕竟冯家的富贵是可见的。想了想,郑城月对春枝道:“这件事揭开之前最好张家先知道。你让方子出银子给小红,让小红找个机会将表妹的事透露给大少爷和老太太,但不要说全部,只说部分,让两人产生怀疑。老太太自然会让人查。”
首先知道这件事的人最好是张澜和张老太太。若是张三姐真的不顾及脸面,那么张老太太必然会出手管,控制住才不会闹得人尽皆知。而张澜,张三姐上辈子最大的依靠不就是张澜?这辈子张澜若是对她不待见,不再像上辈子那般护着她,想来......
郑城月回了家,过了几日,郑方送了消息过来,小红已经知道如何做了。
那小红虽然和胭脂交好,但是家里只有一个病弱的母亲,而小红对母亲却很孝顺。
郑方请了大夫替小红母亲看病,又给了银子,小红才答应了下来。
郑城月留意这张家的事,只是没过两日,却接到了秦茜的生辰贴。
☆、第 56 章
秦茜的生辰是在三月,郑城月打理好礼物,带了春枝去了秦家。秦茜的姐姐秦雨已经定亲,据说定的是京里的人家,来年春就要出嫁,现在天天在屋里绣嫁衣呢。
见了郑城月来了,秦雨一笑:“城月来了就好,茜丫头天天念叨你呢。”
郑城月笑:“我也想着茜姐姐。”
秦家就两个嫡出小姐,虽然性格不同,但是待人处事都是极好的,今日秦茜生辰,秦芸也陪着妹妹在中庭接小姐妹。
秦茜的父亲管是京里派来管着铁矿之事,秦家在京里也是说得上名的人家,祖上还出过大将军,可见家世很好。所以要结交秦家姑娘的多的是。但秦茜做事向来不安章法,今日生辰却只请了林七和郑城月。
而看她那脸色却并不太好,见到郑城月,脸上才有了笑容:“你再不来,我可要闷死了。”
秦芸一叹:“你怎死不死的老挂在嘴上?小心母亲听到。”
秦茜正要说话,却听到林七的笑声传来:“要我说,该让伯母好好教育一番才是。”
只听到人声,不见人进来。
郑城月笑道:“你在外面又做什么怪,还不进来?”
“我只想着我这灯怎么拿进来罢了。”林七道。原来她还让人做了一盏孔明灯。
秦茜听了,一边令人将那灯好好放了起来,一边道:“这不是晚上,你提个灯来做什么?”
“三月春光正好,月色未退,我们晚上拿去点了,许上一个愿,且不正好?”林七听了,笑道,“再说,你十六了,赶紧许个好愿望,嫁个好郎君。”
因在场的就只有她几人,秦芸方才已经去了自己院子,留她三人玩耍。平时三人屋里说起话来没个顾忌,所以林七很是取笑了一番。
哪知秦茜听了,眼色一亮,道:“我一会儿让人去问问母亲,你们晚上陪我去放。”
“你听她歪说。”郑城月取笑。
哪知道一句话说完,秦茜却道:“那也比坐于待毙的好。”
说话间,脸上很是愤粉的颜色。
郑城月和林七相互看了一眼,秦茜可从未如今日这般异常。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日子,怎么总说这话?”林七出声问道。
秦茜看了看身边的丫头嫣然。嫣然微微抿嘴,带着春枝和林七的丫头到了隔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