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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节

    事出反常即为妖。
    戴铣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含混过去,不了了之?
    坐了几个月大牢,差点连命都丢了,岂会甘心?
    不明就里,右都御使心存疑虑,愈发警惕。戴铣却似彻底放下,遣家人送上名帖,亲自过府拜访致歉。
    “先时被小人蒙蔽,多有误会,还请都宪莫怪。”
    戴铣不追究,主动将事情揭过,一切貌似回到正轨。被登门拜访之人,始终觉得蹊跷,有些疑神疑鬼,五日不到,竟卧病在床,请了病假。
    与此同时,沈岳的“好日子”,终于到头。
    杨瓒想尽早归京,一边安排岛上事宜,一边同王主事行诱捕佛郎机海盗计划,忙得脚不沾地。
    顾卿率兵船,同熊指挥使等逡巡海上,遇可疑船只,不问来路,当场缉拿。
    “走私海商押送双屿,番商送宁波、台州两府,验其关凭。匪徒就地格杀,双桅帆船收缴,余下沉海。”
    剿匪数月,卫军打出经验,命令下达,动作愈发干脆利落。
    束手就擒,老实投降,还可有条活路。胆敢反抗,必死路一条。
    悬赏告示诱惑不减,除江浙福建,抓获的匪盗中,竟出现潮州府人。
    “管他是哪里人,抓了就是!”
    杨瓒得知消息,立即遣人给岸上送信。
    潮州府属广东,这些海匪都是什么来历,还需问过当地官员。便是处置,也许知会当地三司府衙。
    接到书信,刘瑾额头鼓起青筋,半晌没动。
    从头至尾再看一遍,当即有掀桌冲动。
    救人不算,还得负责往来传信。怎么着,咱家成了苦力?
    本该是钦差的活,让他一个公公代劳,算怎么回事?
    朝中闻听,又有一番掰扯。
    虽不惧文官喷口水,再多也是不痛不痒,可也不能这么干!
    刘瑾磨牙,气得在地上直转悠。
    看看信尾注明的期限,一脚踹在圈椅上,疼得“嗷”一嗓子。
    守门长随骤惊,立即问道:“公公,发生何事,可要小的进来伺候?”
    “不用!”
    刘瑾皱着脸,坐到椅子上,把信揉成一团,想撕,终究没敢。
    杨佥宪之威,刘公公切实领教过。
    撕信痛快一时,若被知道,难保不会再挨尺子。
    想到尺子,就觉得脸疼。
    刘瑾胸积郁气,更多则是心酸。
    奸宦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古今少有。
    “咱家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心酸皱脸,事却不能不办。
    刘玉能者多劳,带上一名长随,乘船赶往潮州府。
    当地官员接到消息,无不惊骇。
    最直接的反应,刘公公的胃口未免太大,在江浙索取贿赂尚不过瘾,竟直接划拉到广东?
    福建官员同样心惊,都往广东伸手了,自己夹在中间,不主动点,等着番子上门吗?
    奉旨贪污,刘公公死要钱的形象,实在太过深入人心。哪怕本意只是送信,打听消息,也会被人想歪。
    为消灾,唯有破财。
    于是乎,人在宁波府,银自福建来。
    刘公公每日睁眼,长随禀报的第一件事,非金即银。
    十几个木箱堆在门前,掀开箱盖,那叫一个金光灿烂,刺目耀眼。
    翻着名帖,记录下数目,刘瑾挥挥手,道:“都贴上封条,送回神京。”
    无心插柳?
    刘瑾绝不相信。
    岛上那位,八成早料到这种情况,才会让他送信。
    “读书人,探花郎,比咱家手还黑。”
    临走不忘再捞一笔,自愧弗如。
    世人误会刘公公,不给钱就要命;刘公公误会杨御史,既要钱也要命。
    身为事件中人,两者一样的心不太宽。
    区别只在于,刘瑾好秋后算账,杨瓒会当场抽人。
    金银送回神京,自然要告知杨瓒。
    看到送来的簿册,杨御史愣了两秒,忽然左手握拳,敲在右手掌心,着啊,他怎么忘了这茬!
    “给刘公公送信,凡是送名帖的官员都记下,令人详查身家,和海商是否有联系,本官有用!”
    “是!”
    校尉领命退下,不到片刻,有人来报,海匪沈岳落网,手下船只人员俱被缴获擒拿,即将押回双屿。
    “抓住了?”
    杨瓒诧异。
    “回佥宪,顾同知令卑职转报,待清点完毕,即刻回转。”
    “知道了。”杨瓒点点头,道,“请王主事前来。待兵船进港,如何处置这些海匪,需得商议。”
    “遵命!”
    校尉脚步声远去,杨瓒沉思两秒,无意识按上颈间,双眼微眯,自那日之后,顾同知一直在外剿匪,至今未见一面。
    瞧这情形,是什么打算?
    他可是相当“负责”的人。牡丹花下“死”一回,不能就这么不言不语言,糊里糊涂。
    很多事,必须详谈。
    王守仁行到门前,忽然顿住脚步。
    看向靠坐案旁,单手拖着下颌,表情很难以言说的杨瓒,直觉不该此时靠近。
    海盗岛前,十艘兵船排开,停泊海面。
    三十余艘小舟穿梭在狭窄的水道之间,船上俱是成箱的金银珍珠,珊瑚玛瑙。更有造型奇特的金银器具,以及从番商处劫来的香料丝绸。
    “这是满剌加进贡之物。”
    顾卿出身功臣,受封一等伯,领锦衣卫职衔,每有番邦进贡,必奉命彻查来人,贡物亦在北镇抚司备档记录。
    “苏合油,沉香,金银香,玳瑁,珊瑚树,犀角,象牙,虎皮……”
    每抬出一箱,记录一样,顾卿的眉间便拧紧一分。
    看到箱中有一枚金印,铸成走兽形状,下刻篆文,并有数枚铜铸腰牌,印刻卫所字样,不只顾卿,熊指挥使和肖指挥使也是骤然变色。
    “胆大包天!”
    即便不懂得篆文,也能认出金印乃朝廷赏赐番邦之物。
    腰牌更不必说,皆是卫军所佩。
    “好大的贼胆!”
    海匪窝藏之地竟有番邦金印,卫军腰牌,还需什么解释?
    分明是贼胆包天,拦截朝贡使臣,截杀巡逻官军!
    “沈岳在哪?给老子带过来!”
    腰牌上有大金所印刻,属福宁州管辖。
    熊七未升指挥使之前,曾在大金所戍守,后转调钱仓所戍卫,至今已有八年。未料想,竟在此处看到昔日同袍之物!
    这让他如何不怒?
    沈岳未死,却不比死好上多少。
    因悬赏告示,连遭刺杀,无人可信,终日疑神疑鬼,杯弓蛇影。眼下两轮青淤,神色憔悴,根本不似纵横海上的悍匪,浑如一个遭遇打击,风烛残年的老人。
    二当家施天常,三当家钮西山,已在江浙“问斩”。此时,两人重录户籍,俱成岛上渔民。跟随二人的匪盗也留得性命,此番为官军带路,杀上海岛,没有半分犹豫。
    钮西山口衔长刀,飞身渡海。
    同施天常合力,攀上沈岳藏匿船只,斩杀两名倭人,砍伤三名海匪,算是报了当日之仇。
    船上倭人不足十余,哪堪海匪官兵联手砍杀。
    瞬息落败,就要跳海奔逃。
    “一个也不许放走!”
    杨瓒计划御前献俘,顾同知自然不忘。
    既如此,沈岳的人头可留到京城,这些倭人也不能全杀。
    “绑起来,押入兵船。同双屿抓获的倭商隔开。”
    “遵命!”
    官兵攻进岛屿,海匪多数投降,少数计划逃跑,无一人为大当家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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