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烟罗进屋禀道:“姑娘,三太太和七姑娘来了。姑娘要不要见?”
三太太刘氏和秦如莺?
这两个人基本上和她没有什么私交,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
秦楚青点了头,道:“先看看她们想要做甚么罢。”
刘氏和秦如莺刚进屋,就看到一个娇俏的女孩子闲适地歪靠在椅子上,端着茶盏慢慢饮茶。
明明是极其不端正的模样,但在她做来,看上去就是有股子浑然天成的风流之意。
秦如莺有些紧张,看了眼刘氏。
刘氏见秦楚青似是只盯着茶盏在看,没有留意这边,赶紧捏了捏女儿的手,又轻轻摇了下头,示意她不必紧张。二人这才迈步入内。
待她们落了座,秦楚青唤来人上茶,便没了言语。
刘氏等了许久没有等到秦楚青开口寒暄,挪动了下身子,抬头望过去,当先打破了这份宁静,对秦如莺道:“还不快过去和青姐儿问个好。”
秦楚青是伯府嫡女,秦如莺的父亲没有功名在身,这样看来,好似如此做无可厚非。
但,秦如莺到底是秦楚青的堂姐。让她主动过去这般做,就说不过去了。
秦楚青对此甚是平静,直到秦如莺立在她旁边寒暄了两句,方才含笑道了声:“七姐姐好。”
秦如莺站着,她坐着。
刘氏的心就往下沉。觉得等下的事情或许没那么容易。
但为了女儿的前程,她决定还是搏一搏,勉强笑道:“这些日子跟着路嬷嬷学规矩,莺姐儿进步很大。”
“是么?”秦楚青说道:“以前七姐姐总和五姐姐她们在一处,我不太见得到,不清楚。”又朝秦如莺笑着点了下头,“做得不错。”
刘氏的笑容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看着女儿立在那里,觉得着实可怜,忙将她唤了回来,有些不悦地对秦楚青道:“青姐儿不必如此。说到底,三老爷和伯爷也是嫡亲的兄弟。你这般疏离,会不会太不顾血缘亲情了。”
秦楚青淡笑道:“三太太不必和我论亲疏。今儿三老爷见了我们和仇人似的,反而和老太太、二老爷亲得很。说实话,我都替父亲感到难过。”
一句话把刘氏堵了个哑口无言。
这时秦如莺在旁嗫喏着细声细气地说道:“其实我要求不高,只不过想继续跟着路嬷嬷学习课程罢了。所以……所以希望往后到了上课的时间,八妹妹能允许我继续来侯府。”
见秦楚青不搭理只低头饮茶,秦如莺的眼中充满着绝望,说道:“前些天,五姐姐和六姐姐闹出来那些事情,我并未搀和在里面。还望八妹妹宽宏大量,看在我们并未和他们为伍的份上,不要和我们计较了。”
秦楚青怔了下方才反应过来,秦如莺指的是先前秦如薇和秦如茵诬蔑她和男子私会那次的事情,便笑了。
她将茶盏搁到一旁,单手支颐闲闲坐着,侧首笑问道:“所以呢?”
秦如莺茫然抬头。
秦楚青脸色骤然一冷,哼笑道:“你不帮着恶人作恶,我就要感激你了?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抬手一拂,手边茶盏瞬间落地,发出砰地一声响。
透窗望向院中垂柳,秦楚青缓缓说道:“她们那样待我,你可有拼命帮忙拦阻?你可有大力为我辩驳?你可曾遣了人去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还有,在秦正森口口声声说看到我和男子私会的时候,你可曾阻止过他?他可是你们三房的人!”
秦如莺一怔,脸涨得通红,讷讷不能成言。
秦楚青嗤道:“既然一样都没做到,那么到了这个时候,怎还好意思来以此来与我谈条件呢?”
她起身往外行去,冷冷说道:“送客!”
刘氏急忙伸手拦住她,“青姐儿,这世上,断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谁好,也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对谁差。你没有对莺姐儿做过甚么,莺姐儿也没对你做过甚么。左右也是公平相待。何必这样赶尽杀绝呢?”
“三太太这话说得好!”秦楚青笑道:“平日三太太和七姑娘都未曾对我热络过,待二房的人倒是十分亲热。如今分了家,倒是想起来向我问好了。那我也想问您一句。你们待我父兄不亲厚,待我不亲厚,难不成就为了你一句‘公平’,因了你们今日主动来套近乎,我就要相应‘公平’地热情回应?”
刘氏愣了下,还欲再言。
秦如莺却是羞得脸通红,也顾不上和秦楚青打个招呼了,拉了三太太就走。
陈妈妈刚和桃叶说完话,成功完成姑娘的任务,心里高兴,面上带笑地准备去给秦楚青回话。往那边行的时候,恰好和三太太她们擦肩而过。
对方神色又冷又寒,瞧见陈妈妈,目光森寒地瞥了眼。看得陈妈妈心里直犯嘀咕,就也没和她们行礼。
等她们离得远些了,陈妈妈赶紧往秦楚青这边来。一进屋,就看到秦楚青立在屋中央,旁边是湿了的一片,上面是碎了的茶盏还有散落的茶叶。
陈妈妈又回头看了眼那对母女离去的方向,忙问秦楚青道:“姑娘没受委屈吧?”
听到真正饱含关切的声音,秦楚青的心里暖和了些,微微笑了下,说道:“没甚么。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们的事情,我概不会再管。”
缓了口气,她问道:“桃叶那边怎么说?”
说到这个,陈妈妈很是欣喜,“她听了后,答应拿了银子走人。所幸她和咱们府里签的是短契,也差不多到时间了。那些银子是她剩下这些日子例银的两倍,不用干活都有银子拿,她自然肯了。”
“很好。这会儿总算是听到件合情合理的事情了。她本就是贪财之人,为财如此,实属正常。”
秦楚青颔首说着,静立片刻后,举步往外行去。
陈妈妈看她心情好似不太佳,心中担忧,忙跟了上去,“姑娘准备去哪里?”
“暖栀院。”
“暖栀院?”陈妈妈用手遮眼,抬头看了看天,“那里现在还没完全修葺好,乱糟糟的。而且这个时候,太阳也太烈了……姑娘不如晚些太阳落山了再过去?”
“天色暗了后,很多东西就分辨不请了。”秦楚青唇角微翘,如此说道。
陈妈妈不解,却也没再多问。顺口将一个正拿着团扇的丫鬟唤了来,让她在旁边给秦楚青打扇。
暖栀院已经基本修好,但一些收尾的事项还没进行,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在院子里,确实挺乱。
秦楚青却毫不在意,径直朝那搁了牌匾的偏房行去。
她边用力推开门,边与身侧的陈妈妈说道:“三太太虽拎不清,刚才有句话倒是说得颇对。”
陈妈妈先前不在,便想也不想地问道:“姑娘指的是哪一句?”
“这世上,断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谁好。”
秦楚青说着,迈步入内。
神色宁静地望着两边那大大的匾额,她先是走到黑布包着的那一个旁边,伸指扯了黑布的一角,而后一扬手,将黑布揭开,丢掷到一旁。
想了想,她又行至另一边,将那个黄色的布也揭了开来。
两个匾额上的字,一个苍劲挺拔,一个飞扬不羁。
都是极好的字。
“我一个人在这儿待会儿。”
秦楚青抬指,抚上那些鎏金大字。指尖微动,轻轻划过它们凹凸不平的表面。
“……我要好好看看这些字。”
☆、第66章 受邀入宫
这一天,明远伯府分家,有两个人的表现尤其引人注目。
一个,便是伯爷唯一的嫡出姑娘秦楚青。
她在偏房里看字,居然待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擦黑了,方才出来。
这可惊到了陈妈妈。
她唯恐秦楚青在里面睡着了,或者是晕倒了。不然,对着两个硬邦邦的死物,就那几个大字,能看那么久?
不过,陈妈妈也不敢随意出声唤她。
万一姑娘在里面想事情,也不能惊扰了不是?
故而陈妈妈一步也不敢挪开,就在外头来回踱着,
好容易盼到她出来了,陈妈妈忙迎过去,紧张得问道:“姑娘怎么样?大热天的,在个屋子里闷那么久,别是过了暑气。”
“没事。”秦楚青轻声说道。
她的脸色略有些白,但唇角还挂着笑。陈妈妈这才放心了些。
“姑娘也是的。应该叫烟罗她们弄些冰过去,搁在屋子里透些凉,这才好。”
秦楚青垂眸笑笑,并不言语。
另一个引人关注的,则是伯爷秦立谦。
当天晚膳的时候,秦立谦为表庆祝,做主给大房各个院子都添了菜。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高兴了,秦立谦也不吃饭,只一杯杯地接连喝酒。任谁劝也没用,秦正宁去抢杯子,都被他给一掌拍开,将杯子夺了回来。
如此坚持饮酒的结果就是……喝醉了。
原本男人喝醉是极其寻常的事情。但是,对秦立谦来说,这是非常少见的。
当年,他就是因酒误事,不得不和兰姨娘有所牵扯。而且,还多出来了个女儿。从那以后,不需旁人多言,他自己就主动远离这些杯中物。
若不是今日太过开心,想必也不会如此情形。
“伯爷心软,这些年一直顾忌着养育之恩,未将事情做绝。如今姑娘和世子爷兄妹同心,做得这样干脆,倒是了了伯爷多年的一桩心事了。”
陈妈妈喟叹着说了这样一番话与秦楚青听,末了,没听见任何回音。她正兀自奇怪着,就见那个女孩儿正透窗望着天空的星辰,眼神一片空濛,显然是在发呆。
秦楚青这些天来一向极有分寸极其懂事,陈妈妈时常觉得没了母亲的她太过辛苦。从今往后更是如此。本该是寻常女儿家该撒娇该顽乐的时光,她却要开始担负起管理一个家的重任了。
陈妈妈有心劝她放轻松点,莫要太过为难自己。最终也只是想想,生怕懂事的秦楚青心中压力反而会更大,只得作罢。
如今看她这般无意间露出少有的小女儿茫然娇态,陈妈妈不忍心再去打扰,悄悄退出去,掩上了屋门,由着她在屋中静思。
直到秦楚青歇下之前,更衣洗漱的时候,陈妈妈方才又提起伯爷醉酒之事。
秦楚青先是应了一声,让烟柳给卸下钗环。妆奁合上的声音响起,秦楚青站立起来。刚走两步,不知想起来什么,突然问道:“爹爹醉了之后,可曾闹起来过?”
喝醉之人大都会有些行为举止异于平日。有时候,甚至会大吵大嚷发起酒疯影响到周围的人。
秦楚青问的,显然就是这类的事情。
陈妈妈笑道:“没有。姑娘尽管放心。伯爷醉了后直接睡倒了,谁也叫不起来。”
“叫不起来?”
秦楚青抬手示意周围伺候的人不必继续。
她扶着桌沿慢慢做到椅子上,摸过桌上的茶,抿了一小口,问陈妈妈:“平日里爹爹喝醉了经常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