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青不解。
好歹是个伯府。圣旨也不是没见过。为何爹爹如此紧张?
她心下狐疑,吩咐了车夫赶紧回去,
一进正院,就见林公公笑眯眯地站在中央和秦立谦、秦正宁说话。
看到秦楚青出现,林公公面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秦立谦却拧眉死死盯着他手中之物,显然极其不放心。
眼瞅着时辰不早,伯府的人已经到齐,林公公片刻不敢耽搁,赶紧将圣旨宣读。
竟是真的赐给秦楚青一个‘女官’的职务。名曰‘侍书女官’。
过后,林公公将黄色绢布亲自捧到秦楚青的手里,笑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秦楚青犹有些不解,“侍书?女官?”她很是茫然,“那是什么?”
本朝初始的时候,太.祖身边女官甚少,多是在浣衣局之类,没有这么一个职位。
翻翻史料,近两三代帝王身边,也没听说有这么个女官。
霍玉殊让她任“侍书女官”……
这可是奇了。
林公公笑道:“这职位呐,可是不一般。当年太宗设过,只是后来慢慢闲置下来了。”
太宗是太.祖当年收养的那个孩子。后来即位,成为一代明君。
秦楚青翻书时候看兵法多过史书。虽为了知晓那孩子的状况曾经翻阅过相关书籍,但对这些官职细节不甚知晓。
不过,秦正宁博览群书,对此倒是略有了解。
听闻公公这样说,他慢吞吞地道:“我记得,当年太宗为安贤皇后特地设立的职务,就是‘侍书女官’罢?”
公公讶异,望着秦正宁笑道:“世子爷好学识,竟是连这个都能知晓。”
他笑眯了眼看着秦楚青,“安贤皇后乃是唯一一位做过侍书女官的。因安贤皇后最终成为后宫之主,且受太宗独宠,各任帝王均未再设立这个职务。自她之后,此职形同虚设,也就渐渐无人知晓了。偶尔有人提及这事,但此职的具体称号,却甚少有人能够叫得出。”
——因了安贤皇后的关系,若让世家女子做此职务,难免让人偏向于觉得此女有‘成后’的希望。而且,太宗专情,独宠安贤皇后一人。这对帝王来说,是基本无法达成的目标。故而后来的继任者们对先人特意设立的这个职位,也有几分敬重在,无人敢贸贸然动用它。
偏偏霍玉殊将这个拿来用了。还给了秦楚青。
秦正宁倒还好,尚还笑得温润。
秦立谦却是一张脸黑了白白了黑。若不是眼前还杵着个穿内侍衣裳的公公,时刻提醒着他还有宫里人在场,明远伯爷怕是要当场砸桌子发飙了。
只是他没有翻脸,擅于察言观色的宫中人又怎会看不出?
林公公觉得脊背发凉,赶紧将霍玉殊吩咐的话尽数说出。
“陛下知晓姑娘身子不好,且还要负责伯府的管家事宜,特意吩咐了,姑娘只需每三日里进宫两个时辰。上午的时候,想必要见管家和管事,那么,进宫的时辰就定在了下午。”
林公公看了看神色阴郁的秦立谦,心下一抖,又急急说道:“陛下知晓明日楚家举办宴会,特意吩咐了,明日后日不必执行。这两日过后,再开始便好。”
听到这儿,秦立谦的脸色方才好转了一些。
作为帝王,还知道体谅阿青一二,算是凑合。
不用日日进宫,无需太过劳累,这还可以。
不过,用了安贤皇后的那个‘侍书女官’,又是在搞甚么?!
宫里人走后,秦立谦黑着的脸还没完全和缓。直到女儿说要给他和秦正宁准备衣裳,要给他量身选衣裳样子,这才好看了些。
秦楚青却不太在意这件事。
其一,霍玉殊已经提过,或许会给她安置个女官职位,让她时常进宫。她好歹有了心理准备。
其二,霍玉殊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大不了,顺着他的毛捋不惹怒他就是了。怎么着也能混过去。
依着那家伙的脾气,过段时间觉得无趣,应当就会把她放回来继续过她的逍遥日子了。
只是这些话她到底没法和秦立谦明讲。
于是,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爹郁闷至极地回屋,秦楚青也没法说点实质的东西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好在,第二日就是去楚家参加宴会的日子了。
秦楚青思量着自己这一天都不在爹爹面前晃悠,他仔细想开后,或许就能不再那么愁闷。
安排完今日事务,又特意吩咐人去将给绣坊的东西送去,秦楚青与父兄快速道了别,便出府去往楚家。
谁知车子刚出了府,还没来得及转弯,就在街角处被个黑衣人拦了下来。
车子骤停,不是正常现象。
秦楚青有些疑惑,撩了帘子往外望去。只看一眼,不待车夫开口高声询问,她就自顾自下了车子,往前行去。
秦楚青面无表情地看看躬身而立的莫天和他身后的马车,刚问了一句话,就见玉骨折扇挑起车帘一角,一人身姿挺拔地坐在车中,静静地透窗望过来。
秦楚青挑眉,思量了一瞬,有些悟了,“王爷这是要同去楚家?可我记得,楚家这次宴请,是家宴。”
言下之意,不请外人。
霍容与微微颔首,“昨日在酒楼中用餐,偶遇楚大少。闲聊之间,他提起今日楚府有宴请,特意邀我参加。”
说罢,他朝着秦楚青淡淡一笑,“好巧。”
☆、第75章
“当真是巧。”秦楚青望望远方敬王府的方向,又回头看看明远伯府,叹道:“本以为王爷不辞辛劳转个大弯来了伯府是专程来接我的,谁料,不过是巧遇。”
霍容与听出她话中的调侃之意,不禁莞尔,指向车内,问道:“同坐?”
“不了。你开路,我跟上。车子已经出来,倒回去却也折腾。还不如一人一辆来得舒坦。”
秦楚青说罢,朝他稍一点头,便自顾自回了车子。
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后,玉骨折扇便也收起。
莫天跳回车上,扬鞭策马。
他们到达楚大将军府的时候,十分意外地,秦楚青在门口看到了熟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熟人。
其一是兰姨娘的女儿秦如薇,另外,还有三老爷的女儿秦如莺。
两人杵在大门口,一个不住用帕子擦拭眼角,一个,正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站在二人对面的,是皱着眉头抱胸而立的楚新婷。
说实话,对着这么两个‘乖巧’的女孩子,楚新婷直觉得自己跟那十恶不赦的恶霸似的。可她着实冤枉。因为,她并非打算将两人劫进自己的‘寨子’里,而是正好声好气地把二人劝走。
“你们走罢。我和你们又不熟。你们就算寻了我,我也不能欢欢喜喜地将你们请进去啊。”
“可是,太太到底是我的嫡母,又是楚家的姑太太。你们竟是一点亲情都不顾及了么?”秦如薇拿着帕子轻轻啜泣,“我低声下气过来求你,居然也不肯让我进府?”
小美人儿梨花带雨,任谁看了,都不免心生同情。
可楚新婷只觉得烦躁异常。
今日楚家宴请,虽说来的都是亲眷,都知道楚家行为端正,见了这个情形也不会对楚家有甚么不好的看法。可这么两尊瘟神杵在大门口,任谁瞧见了,都会觉得太触霉头不是?
偏偏她们用了过世的姑母来说事……
楚新婷一阵暴躁,恨不得当场扬了马鞭将人赶走。却又顾及秦家的态度,不能真正发作。硬生生憋出一口闷气,活活要把自己怄死。
正当她想着要不然就不那么麻烦了,也别等秦家兄妹到此,直接把人放进去当不存在得了,就见前面刚到的车子里一人正掀起车窗帘子望向这边。
楚新婷立刻开心起来,扬扬手高声喊了句“阿青”,正要迎过去,一转眼,瞧见一人缓步下了旁边那辆马车,执着玉骨折扇给秦楚青撩了车帘。
一身白衣,气度华贵,姿容卓绝。
正是敬王霍容与。
楚新婷立刻收了步子,眼睁睁看着霍容与将秦楚青请下车,与她一同朝这边行来。
秦楚青看了看秦如薇和秦如莺,心下好奇。扫一眼面色各异的几人,她有些明白过来。便不再搭理那两个‘姐妹’,而是朝向楚新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将军府的帖子送不出去了么?居然打算请来不相干的人。”
楚新婷见秦楚青表了态,知晓那两人前来并非是秦正宁或是秦楚青的主意,当即硬气起来,朝着那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儿说道:“你们走罢。将军府不欢迎你们。”
秦如莺脸色煞白煞白的,却还硬挺着,轻声说道:“我们不会妨碍旁人。只是如薇当初与故人相约,答应对方送他一个荷包。苦于一直无法得见,才想借了今日的宴请全了当日之事。”
楚新婷不耐烦道:“东西要给谁?我瞧一瞧。若是没甚大碍的话,我给你转交就是。”
“不行!”秦如薇脸上挂着泪珠,楚楚可怜地摇了摇头,“上次是我将他的东西弄污了。这次,必然要亲自转交、亲自道歉才可。旁的不说,单看在过世母亲的份上,新婷姐姐就怜惜我一回罢。”
楚新婷还欲再言,就见秦楚青朝她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再讲。
虽说由她主动开口赶秦家人定然要被人诟病,但秦楚青宁愿这样,也不愿和这俩人仗着已故母亲的名义逼迫表姐混进府里。
她正打算驳斥秦如薇,谁料旁边一直静观的霍容与早她一步沉声开了口。
“明远伯夫人过世多年,只留下一女,并无第二个。你,又是何人!”
秦如薇捏紧帕子,轻声道:“都是伯爷的女儿,我敬重嫡母,难道还有错了么?”
这就是说她自己是庶出了。
伯爷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
霍容与扫了眼秦如薇,了然地道:“原来是你。”
他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道:“你当年怎样出生,京城氏族尽皆知晓。也正因了你母女二人之事,明远伯夫人才会郁结于心伤了身子的根本。如今你竟敢假借她女儿的身份前来,也是可笑。”
一语既毕,他半分也懒得再搭理两人。与秦楚青和楚新婷颔首示意了下,淡淡说了句“无理取闹之人无需理会”,这便举步进入。
楚新婷怔怔地看了看霍容与,朝秦楚青竖竖拇指,贴到她耳边,说道:“真是沾了你的光了。王爷气势冲天,两三句就把人打发了。厉害!”
秦楚青哭笑不得,低声道:“怎么又成沾我的光了?”
楚新婷摸摸下巴,道:“我觉得吧,如果那两个人不是和你有关系,又不是扯上了姑姑,他是不会管的。”
秦楚青知晓楚新婷的脾气最是干脆。方才气成那样依然左右为难,不过是不愿伯府的人难做。
想到方才秦如薇她们的模样,秦楚青的声音愈发寒了几分,“往后看到这些人,尽管赶了出去就是,半分也不用顾及我们。”
楚新婷笑着应了一声,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同向里行去。
霍容与虽离去了,但,莫天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