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骂的虽是小桃,可口口声声污言秽语的,把云玄霜也给连带了进去。
云玄霜根本懒得搭理这泼妇,只招了小桃来,在耳边叮嘱几句,自己则去院里的竹椅上坐下,只当那外头是什么动物在喳喳乱嚎。
不是她没脾气,碰上这样蛮不讲理的,她能怎么样?
跟泼妇对骂?
何况她伤势新愈,也需要时间来调养缓冲,犯不着放一只野猪进来把自家搞得一团乱。
小桃则一脸警觉地手里提了根棍子,站在门口,似乎防备着赵氏撞门而入。
赵氏连砸门带吼叫,所谓暴雨不终朝,终于也没那么大劲头了,声势渐弱,却仍是在门口絮絮叨叨地骂着云玄霜和小桃。
这般动静,终于引来了街坊四邻。
就听见赵氏在那儿说着云玄霜不敬长辈,自己好心来探,却连门都进不得。
又说云玄霜心眼儿孔比筛子多,哄着自家闺女把这几十年的攒下的私房银子都给她买了补品……
赵氏说得口沫横飞,云家小院门口却是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也有那不怕事大的就故意问,“赵娘子,你家闺女才十三四岁,怎么就能攒下几十年的私房,莫不是从娘肚子里就算起的么?哎哟,这娘肚子里那一年加上,怕也不够数吧?”
第7章 败退
赵氏破口大骂,“老王家的,我们云家的事,轮不着你个外人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老王家的也不是善碴儿,叉腰嚷道,“呸!你个没脸没皮的,一大清早到俺们羊角坊来乱叫唤,嚷得俺家老小都不得安宁,俺说你两句怎么了,你再满嘴放屁,俺还敢打你咧!”
说着就挺身挽袖,准备干架,赵氏觑着老王家的身条快大,想来战斗力不弱,虽未敢轻动,嘴上却不认输,亦是两手叉腰,跟老王家的就对骂起来。
众人纷纷摇头,哂笑,“这云家媳妇倒有趣,上门来骂侄女,侄女没露脸,倒跟旁人吵得红火!”
赵氏跟老王家吵到极处,终于动上了手。
老王家的在赵氏脸上狠挠一把,赵氏揪下了老王家的一把头发。
也得亏是看热闹的人多,见真动起手来,就把两人拉开,二人如斗红了眼的鸡一般大骂,种种市井污言秽语,如黄河泛滥,泼天洒地而来。
小桃扒在墙头看得津津有味,等二人被拉开之后,这才跳下来跟云素霜报告战果。
“姐姐,得亏没放赵婶进来!”
小桃拍一拍胸口,后怕地吐吐舌头。
不然鲁婆婆不在,姐姐又伤着,自己这小胳膊腿儿,也干不过那泼妇哇?
如此闹腾了约摸半个时辰,那赵氏气势汹汹而来,本是打着如意算盘,谁料门都没进去,在外头嚷了半晌,却平白跟人打了一架,里头的小贱人,却是一根毛都没沾着!
如今她脸上被抓的那一把隐隐生疼,发髻也歪了,裙子也皱了,嗓子眼里头直冒烟,本待再战,却是没了力气。
那老王家的见她这般模样,便冲着地上啐了一口,洋洋得意,得胜而回。
赵氏气得肝疼,反而更把云玄霜恨得牙根发痒。
转回头捡了块石头,接着砸门。
“小贱人,给我出来!”
只是这回声音却不敢放得太高,一来嗓子无力,二来怕又惹来一顿掐架。
不过这回围观众人倒是有替她说话的了。
“霜娘,开开门吧,不管咋说,这也是你婶子,有话进去好好说,不然在这门口闹,终是不像样儿!”
就瞧见墙头上露出个小脑袋来,圆脸蛋上几粒麻子,圆溜溜的眼睛正瞅着门外这些人。
“小桃,还不快来开了门,怎么倒趴在墙头淘气?”
一位老婆婆指着墙头笑道。
小桃冲着人群问好,这个婆婆,那个大娘的,个个叫得亲热,又摇头道,“我家姐姐才被马车撞伤了,在家养着呢,我可不敢叫赵婶子进来,万一她要打人怎么办?鲁婆婆又不在家。”
众人互看一眼,都是见过赵氏到云家撒泼的,不过那会儿都有鲁婆子顶着,赵氏就是闹也有限,如今家里只剩下病的病,小的小,的确是不好叫赵氏进去。
“那你赵婶子说霜娘把素娥的私房银子哄骗个精光,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是昨儿素娥姐姐来看姐姐,我说姐姐在静养不能见客,门都没开,素娥姐就在门外放了这一盒补品,我姐姐说不让收,我就没敢动,就等着赵婶子来的时候让她带回去哩!大伙儿且等等,我这便去拿来。”
小丫头缩回了院内,不一会儿就瞧着小丫头抱着一盒东西又趴在了墙头,“就是这一盒,婆婆大娘婶子们,你们可都帮着瞧清楚,里头满满的,半点都没动过……姐姐说,这盒东西她不敢收,还给赵婶子,请赵婶子看好素娥姐,莫要让她再来我们家,我们家人胆子小,不敢招惹……”
说着,便将那盒子轻轻抛了下去,自有眼疾手快地接住,看热闹的动手打开,瞧见了里头的东西,倒是挺眼热,纷纷打趣,“哟,怪不得赵娘子你舍不得好东西,送了人的还来要回去,这怎么也得三四两银子吧?”
心里却想,这赵娘子听说侄女伤了,不说提着东西来看,自家女儿送出去的东西都要吵着拿回去,还说是她闺女几十年的攒下的,真是扯谎不眨眼,幸亏自家跟她家没亲没故,不用来往。
倒是她家的素娥,还是个心善的闺女。
又有人劝道,“赵娘子,快抱着这些东西回去吧,这一晌午的,又吵又打又砸的,可累着了吧,回去正好用得上这些个精贵的补品。”
赵氏听着这些话,哪里不知道是在笑话她,脸上一阵阵的燥热。
登时心里把云玄霜恨得不行,心里发狠道:小蹄子,就不信……哼,你且等着!
趴在院墙上的小丫头,亲眼瞧着赵氏抱着盒子,气冲冲地扭身走远,这才笑嘻嘻地从墙上跳下来,跑到云玄霜跟前,“姐姐,赵婶子总算走了,幸亏没让她进来,不然可就麻烦得紧。”
要知道这后院里可都是姐姐种的花花草草,还有各种漂亮的盆景,万一要是那赵氏冲进来瞧见了,那还不得使坏呀?
“嗯,日后她再来,就不用理她,不让进门便是。”
云玄霜微微而笑,眸光中透着点冷意。
从前是她太过好性,总想着不管怎么说,云家就剩下自己和云堂叔一家,好歹是有点血缘关系的,总该照应一些,再加上也是看堂妹的面子,才不管如何都跟云堂叔一家保持着往来。
可后来又如何呢,前世自己嫁到顾家之后,本还想着要帮衬一下堂叔家,谁知道堂叔一家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迁出了碧枫城,连跟她留个口信都不曾,就是到她死的那天,都不知道这家人究竟去了何方?
当时云玄霜只是遗憾了下再也不能见到堂妹,心里并没有觉得怪异,可如今回想起来,处处都是疑点。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赵氏那般势利刻薄,居然生得出那样大方豁达的开朗少女来?
自己这个堂妹,是真的天真甜妹纸,还是朵黑心莲?
她那般慷慨大度的举动,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为了给赵氏上门来讹诈寻借口?
第8章 老至
夜深人静。
宫墙巍峨,宫室连绵。
内宫东南一角,凌波宫内,寝殿外悬挂的数盏碧沙灯仿佛浮在幽暗之中,淡绿色的光照出殿前一派夜景。
四名内侍手捧拂尘,笔直地站在廊下,两位当值的宫女则在门内的位置,一个个静默无声,好似庙宇内的雕像。
只有偶然的眨眼抿嘴微不可见的动作,才会表明这些是活生生的人。
自殿内不断传来嘶吼低吟,还有短促而断续的字句。
这些暧昧的声音,混合着殿内微微散发出来的醉人甜香,任是个稍微有些经历的人,都能想像个中风光。
被翻红浪,鸳鸯戏水,锦帐生春……
不过,训练有素的他们,已经从初时的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变成了波澜不惊,司空见惯。
声响正酣,可殿内却突然一下子安静了。
为首的大内侍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心中格登,起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这,这,莫非是……
殿内,原本微晃的凤床变得诡异的安静。
锦帐之中,但见交叠的人影都有片刻的僵硬。
那在上的身影翻身而下,仰面而卧,翕张的鼻孔仍呼着粗气,还带出了藏不住的锉败懊恼。
在下的女子,曼妙躯体伸展着,有几分求而不得的幽怨。
然幽怨不过一瞬,便转换了神情,婉娈地探出柔荑,抚上枕侧男人的肩背。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家见白头。
玉腕雪嫩,指尖透米分,完美的手指下,触及的却是一具已经衰老的身躯。
虽然坐拥天下,保养到了极致,然而岁月无情,再加上长年铁杵磨成绣花针,酒色暗里刮骨刀,这位现任大陈帝王的一身皮肉已经变得松弛,发皱,斑点横生,甚至连毛孔中都透出了老朽的气息。
而那女子,却是深谙获宠之道,不但没有流露出半丝儿嫌恶,反而用尽了百般的柔情轻抚慢撩,就好似指尖下的,是那多情俊俏,被底儿本事高的壮年儿郎。
只可惜往日百试不爽的招数,这回却在皇帝陈恒身上碰了壁。
陈恒烦乱地拨开那只美人儿的手,也不管浑身还是汗津津,光溜溜的,就直接坐起,翻身下床。
锦帐之外,自然也有等候着服侍的年轻宫女,见圣上自锦帐中出来,对这位光溜溜的模样不敢则声,都沉默而迅速地上前,各种服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陈恒已是擦试整洁,龙袍肃整,瞬间从跟爱妃圈叉正紧要关头却发现马力不足的失败老男人变成了冠冕俨然,掌天下权柄数十年的至高君王。
“臣妾服侍不周,请皇上恕罪~”
榻间美人儿亦是跟着下了床,慌忙间披衣而起,小心翼翼,娇声轻唤。
乌发曳地,长袍裹身,领间袖口肌肤如凝脂新雪,更兼一张芙蓉面上,红晕未褪,眼波如水,真是抵挡不住的万种风情。
然,那帝王竟是背向而立,回头一顾也不曾。
不过这千伶百俐的美人儿,不愧是他宠了多年的,自然知道怎么把话说得宛转动听。
“起驾,回宫!”
随着一道道传出去的喝声,老皇帝陈恒大步而走,数十名从人跟随在前后,呼啦啦地就那般离开了凌波宫,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凌波宫内仿佛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宫室内静得可怕。
跪伏于地的美人儿缓缓地抬起头来,两边的大宫女赶紧上前搀扶。
“贵妃娘娘……”
虽然隐秘,但身为贵妃心腹的她们,也大致猜出了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