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鬼婆右手猛的一张,只见精光一闪,一支绣花针破空而过,李林甫只觉右肩一痒,似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接着全身一痛,开始不受控制的又痛又痒起来。
“以后若再听你说这种话,休怪我无情。”
“你快给我解开,咱们站在一条道上,乘口舌之快又有何用。”李林甫一脸恼怒。
鬼婆右手一吸,绣花针又原封不动的收回袖襄,只是李林甫的右臂有好几天痛疼的了。
“我知道你还恨着我,当初我骗了你,也是我身不由已,身为韦家嫡长子,要承担的事情太多,怎可以由得我同你傲游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你要信我,待我告老还乡,必会完成我的诺言。”“再说这个时候楚楚正是适婚的年纪,若嫁不成梁王,放眼望望朝中局势,嫁谁都不合适,只有梁王或能保我韦家盛世荣华。”
“说这么多,你无非是舍弃不了你的荣华富贵,楚楚嫁予梁王也只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好在梁王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我才答应你这般利用,若不是为了楚楚,我又何须在你府中憋屈,躲躲藏藏。”
李林甫又走上几步,挨近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是我错了,我今生负了你,为了楚楚,为了韦家,你一定要帮我。”
鬼婆没有推开他,她双眸一眯,沉思了一会,说道:“此事我会去查的,既然京中出来懂药之人,我岂会放过。至于梁王这件事,可需我再次下毒一试?”
李林甫摇了摇头,“不用,此招用老,何况她们已防备的紧,反而容易露出马脚,你先查一查这人,若有,定要杀了他才能解恨。”语气带着一股暴戾。
上元节过后,郑氏开始迅速下手,先是折了韦林甫的心腹,户部侍郎职位悬空,这还只是开始,朝中局势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韦家却在这个时候传出了喜讯。韦家二姑娘与兵部尚书袁晟斗的婚事,早在两年前,韦家二姑娘及笄之时便与他有了婚约。
袁晟斗已过而立之年,长年镇守边关,领兵十万,行军打仗,战无不胜,是南国有名的功人,连民间百姓都百般歌颂,关外鲁国人闻风丧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必会盛世和平。
永昌二十一年,袁晟斗身为镇南大将军加封为兵部尚书,从此仕途顺利,春风得意,成了京中权贵炙手可热的人物。
然世间之事总是有喜有悲,不想在永昌二十二年秋,夫人刘氏在京得病去世,享年二十五岁,由于两人长年聚少离多,膝下并不子嗣,袁晟斗还未从伤痛中恍过神来,他人却变成了京中权贵争夺的对象,最终由户部尚书韦林甫获胜,韦家二姑娘才貌双全,在一次宴请中,被袁晟斗看上,在她及笄之时便与他订了姻亲。
☆、风起云涌
这次成亲之后,袁晟斗决定带上韦氏共同赴往边关,不想再与夫人分离,同时也该为袁家子嗣着想一番了。他上禀皇上,请求二月初五成亲,就着年关被皇上召回京城之时,把婚姻大事给办了,再赴边关,便可携妻前往。
朝中历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作为大将军镇守边关苦寒,皇上必会送上一些美人去边关陪伴,然而将军夫人却要留在京城侍奉公婆,可是袁晟斗如今不但妻子没了,到了这个年纪,连上面的双亲也都不在了,再留着正妻在京城却有些过意不去,何况他三十几的人了还未得一儿半女,他手握兵权,皇上是比较忌讳的。
所以当折子呈上来之时,当今皇上开始有些犯头痛病,压在案上久久没有批阅。
转眼二月到来,二月初五婚约如期举行,倒是冲淡了先前京城各权贵对韦家妄想攀上梁王这棵大树的事情,目光转移,大家转而关注着韦家二姑娘与袁大将军的婚事。
袁晟斗原本是二月初结婚,二月底便携妻回边关的,可皇上却久久没有批他回边关的事情,这事儿就落下了。
三月初的时候,刑部尚书周子正秘密递了折子,先前皇上秘旨下达的案件已查明,确有此事,人证物证都有,现被周子正控制关押在一处秘密之所,只待今上一声令下,便可结案。
韦家还没有从二姑娘的喜庆上恍过神来,韦家家主忽然接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当场吐了一口老血,晕了过去。
当夜,主院寝房,韦林甫卧病在床,夫人熬夜守在床旁,亲自为他拭汗擦身,尽心尽力,看着今日忽然吐血的夫君,眼泪都已经流干,此时坐在床沿边上守着,不能入眠。
屋内忽然飘进一个黑影,来人身形柔软,走步极轻,房中之人尚未察觉半分,再看向外间丫环婆子躺倒一地,无声无息。
黑衣人来到韦夫人身后,伸手一掌打在她的后颈之上,韦夫人随即晕在了床上,来人却并没有收手,看着晕在床上的韦夫人,眼神带着一股阴戾,手牚在空中变换了一个姿式,正要出手时,床上的韦林甫急忙制止:“不得伤害她。”
黑衣人手上一顿,收回手来,一双冷眸看向床上的人,语气责备:“我出京的这段日子,你是怎么搞的,府中的人被人掠走都不知?”
韦林甫听到这儿,眼眶都急红了,他用力爬起身来,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鬼婆看了两眼,有些不忍心,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怒极攻心,长年酒池肉林浸泡,身子早就掏空。鬼婆一脸戾气,甩开韦林甫的手,“你若想长命,就少喝酒吃肉,少去后院。”
韦林甫面色一窘,看了看鬼婆的脸色,可惜只能看到那双凌利的眸子,半张脸被蒙住。想起来当年初次相见被他扯去了面纱之后,相处的那些时日,他才有幸天天见到她的真颜,也就是因为扯去她面纱的那一刻被她的美貌惊住,撒下弥天大谎才得到她的。这么多年过去,想再次见到她的容颜比登天还难。
韦林甫见她近在尺尺,伸手可及,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刚想扯下她的面纱之时,只见眼前一空,人早已飘开一丈之外。
“若不是为了楚楚,我也不会跟你们官府扯上半点关系,如今好了,因为我的身份,你韦家也将受到牵连,没有帮成楚楚,反而连累她,这个时候你还在想些男女私情,你还有没有一丝觉悟。”鬼婆一身黑衣,盛气凌人。
韦林甫脸色一暗,又连着咳了两声,说道:“我也没想到郑氏在皇上心中这么重,她只需略动手腕便至我韦府于死地,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就不该奉上解药的。”
“如今说这些又有何意义?说到底,你还是心慈手软,可要我派人杀了她?”
韦林甫脸色一变,忙摆手,“现下局势有变,不可以再走险招,如今袁大将军在京,皇上又不批他回边关,已对我们韦家不利,若再出点什么事情,就更加难办了。”
鬼婆冷哼一声,他总是顾前顾后,就是不能干脆,成不了大事。
“人查出来了吗?”韦林甫问道,最恨就郑氏身边也有一位熟懂药理之人,若是能去掉这个人,就等于废了郑氏一条臂膀。
“知道一些眉目,只是我实在想不清,这人为何会有我巫山派的秘术,我今生唯一收的一位徒弟就在京城,但她绝对不会同我作对,所以我要返回师门一趟,查上一查才能知晓。”
“居然跟你同门,那毒功定是相当了得,这事就有些棘手了。宫中倒是传来消息,郑氏身边的确多了一位刚进的宫女,是梁王亲自寻回的,只是怎么查也查不出该人长相及身世。”
“我这段日子不在,楚楚你得多用点心,别因为梁王的事对她造成阴影,府中人行事也得处处注意,此人既然来了京城,韦家饮食水源也得多多查探小心为好。”
韦林甫一往情深的望着对面的人,“你就真的不让我再次见见你的真容么,记忆中那惊鸿一瞥,犹为天人之姿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你就忍心一直这样对我。”
鬼婆冷哼一声,说道:“你少寻欢作乐,多做些正经事,才保长命。”说完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韦林甫一脸遗叹的望着那片黑暗,可惜了,如此美人。
袁晟斗要回边关,他在朝中还是有一些势力的,有不少谏官上了折子,皇上拿在手中,心中恼怒,又把折子压在了案上。
一旁侍奉的太监瞧了瞧他的脸色,便轻声说道:“看陛下也有些疲惫了,不如移驾朝云宫如何?正好娘娘今日约了陛下一起逛御花园的。”
刘哲面上一喜,既而又脸色一肃,这韦家的事还没有处理好,呆会见上了,郑氏难免会问及,要他如何作答?思前想后,坐在位上没有起身。
老太监黎若海很会察颜观色,见皇上拿出了刑部周子正的折子细看,就知他心中所想,这个折子,不知皇上看了多少回了,总是看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如今韦家与袁大将军联姻,这件事就不太好办了。
黎若海为刘哲上了热茶,似不经意的说:“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给的才能要,没有给就不该要。”
刘哲神情一动,看向黎若海,问道:“黎若海,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好?”
黎若海忙伏身请罪:“奴才不懂朝堂大事,只会伺候陛下,端茶倒水倒还可以。”
“你给我起来,朕只是问问,又不是要采纳你的意见,你大可放心的说。”
黎若海忙起身,听到刘哲这话,便说道:“奴才别的也不懂,只是若是我徒儿小福子若向我请求某样重要的东西,我必会收回他手中一样东西,一收一放才能管束于他,这样他才懂得珍惜。”
刘哲一听,面上一喜,赞道:“想不到你还有这般心细,倒也不为一条好计谋。”说完,便拿出两份折子左右看了两眼,奋笔疾书,批下奏折。
袁将军的折子批阅下来,皇上准了,袁大将军满心欢喜,正准备行装,带着新婚夫人,共赴边关而去。可接着而来刑部的案子也公布于众,一片哗然,朝廷正三品官员勾结江湖人谋害宫中皇贵妃娘娘,真是罪无可赦,韦家一众锒铛入狱,除了袁大将军的新婚夫人之外。只待皇上发落,
这下袁大将军不开心了,碍于新婚夫人的苦苦哀求,他只好找了朝中走得近的几位大臣,上谏奏折,可是奏折又被皇上压下。最后将军府上的一位幕僚挺身出来点醒:“若要救下韦家众人,除非答应皇上把夫人留在京中,而且还需使夫人怀上子嗣,方能救出。”
府中参谋无不赞成。
袁大将军有苦说不出,劳碌半生,好不容易娶亲带回边关,却又在这关键的时候出了幺蛾子,将来又是与夫人劳燕分飞的结局。
这是要成全韦家,还是成全自己的幸福,可是不救出韦家,自己又谈何幸福。他失眠了一个晚上,想也想不清了,第二天又找了几位大臣谏言,决定启用那位幕僚的意见,看皇上是否让步。
果然秘旨在第三天就批了下来,韦家案子又忽然来了一大转折,就在京中权贵还在揣测着圣意之时,刑部周子正的神断名号怕是要被摘掉了,在京城为官,不能由着自己的正义前行,周子正不知花了多少日夜寻出的证据,只因皇上的一句话,便全部否绝,真相永远都是活的,关键还得看上层指导。
周子正头痛了几日。
☆、“巧遇”皇上
最后结果出来,韦家确与江湖人士走得近,好在没有谋害皇贵妃娘娘,法不容情,就这一点当今圣上也是要恁罚恁罚的,于是撤了韦林甫户部尚书之职,贬去益州做刺史,袁大将军四月初独自赴边关,夫人留守京城,此时正好宫中御医诊出韦氏怀有袁家子嗣,功德圆满,就安心呆在京城待产吧。
圣旨出来,京城权贵一片哗然,真是想不到的结果,真是想不到啊,韦家嫁了二女儿,原本是京城里的一大赢家,不想却被贬出京城,去了遥远的益州,听说那边山高水长,经济虽繁荣也不比京城。
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内宫早已传遍,吕妍住在朝云宫侧殿,自是早就知晓,今日圣旨一出,郑氏发了好一通脾气,原本晚上皇上要来朝云宫的,不知谁把郑氏的事给传了过去,皇上临时派了黎若海过来回话,今夜皇上折子太多,就在书房歇下了。
朝云宫上下气氛不明,个个谨言慎行,生怕惹祸上身。
事情过去已有好几天,安于派人去打听,皇上最近都就寝书房,还真的没有临幸哪位妃嫔,两人就这么的僵持着。
吕妍在房中来回踱步,自韦家出事后,她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可是却举棋不定,这事情一但做了,将来刘卓会不会原谅她?她思前想后,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封家书,那是一个月前吕煦回给她年初的那封信。
吕煦花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在梁州城里造势,最后制造一场孟氏舍命救他的戏码成了梁中人口中的贤妻,就着这势,孟氏升为正妻,还是刺史大人主婚鉴证,吕妍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吕家嫡女,而孟氏成了吕家的真正主母。
吕煦也很聪明,先是歌颂了孟家祖上几世前的那位大儒祖宗之福德,又弄了不少流言于民间,弄得梁州城上下无不对孟氏赞扬有加,后来又舍命救夫君的事迹成了权贵们的饭后美谈,当然这事还未曾传来京城,不过依着吕煦的手段自是不用多久了。
只是做了这一切的条件便是吕妍必须帮吕煦返回京城,而且承诺了户部尚书的职位。是的,她当时就是这么写的,她进了宫,吕煦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她只能出手了,为了自己母亲,为了她与兄长的地位,她只能出手了,不管郑氏如何想,不管刘卓如何想,不管他将来还愿不愿意娶她。
吕妍坐在梳装台前,身后的妙玉问道:“女郎,你真的决定这样吗?”
“嗯,也只能这样了。不知妙玉与妙真会不会告诉梁王呢?”
妙玉妙真忙跪下,语气诚恳的说:“奴婢自从跟了主子,就已经是主子的人了,绝无二心。”
吕妍扶起两人,欣慰的点了点头,“那么妙真便为我在外守候,今日之事只准成功。”
妙真退下,妙玉开始为吕妍整装,她放开吕妍的头发,梳了一个头顶双环髻,于两侧又缠绕两缕麻辫。穿上小袖细衫,配上轻纱飘带,脚上一双尖勾锦靴。
吕妍在原地转了一圈,问道:“如何,像吗?”
妙玉左右望了一眼,接着从化妆盒中拿出红色的梅花状花钿为她贴上,上前端详,只见面前女子,脸若银盘,眼似秋水,眉目如画,肌肤胜雪,额间一点红,带着浅笑梨涡。接着妙玉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像对比了一下,点了点头,“当年皇贵妃娘娘就是这副模样进宫的,只是那时正值夏季,可如今天气凉意未减,女郎可受得了?”
“就这样吧,冷是冷了些,回来后再洗个热汤。”
推门出来,妙真站在门口回头一看,脸色惊讶的望着吕妍,“真的好像,原本女郎便有几分神似,此时这副模样打扮更是像了。”
吕妍问道:“今夜皇上经过梅庭湖之事,可属实?”
“支了银子给小福子,他是听他师父说的,翻的是秦昭仪的牌子,今夜戌时陛下去静和宫必会经过梅庭湖。”
“可有嘱咐小福子不要把这个消息卖给别人?”
“有的,咱们给的银子丰厚,他再三保证了。”
三人悄悄地往梅庭湖方向走去,妙真在前面打着灯笼,妙玉扶着吕妍。
“女郎,湖上风大,您真的不披件长衫么?”
“不用。”
三人走得甚急,匆匆来到湖边,这处儿开阔,是宫里的正道,与之前刘卓与韦楚楚相约的地方完全是两个方向,那处就隐避多了。
吕妍来到湖边站定,正道上早有太监掌灯,比来时路明亮多了,妙玉妙真两人向吕妍望了一眼,然后折身回去了,留下吕妍在这处等待。
吕妍望着湖水,想起那日刘卓站在亭中回头望她的情景,心中隐隐一痛,或许这件事后,他再也不会理会她了,刘卓性格放达不羁,前世最厌恶便是尔虞我诈,用尽手段之人,然而她今日之所做,便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可是在刘卓与吕家仕途之间,她便倾向于吕家未来的命运。
正在吕妍思忖之际,远处走来一队人,为首的是一个明黄的身影,后面尾随一群太监宫女,距离越来越近,吕妍尚未发觉,她收回目光,往前面的路上一望,忙回过头来,此时队伍离她只有三丈的距离,吕妍往前慢慢地走去,她心中盘算着时辰,就在吕妍靠近湖面边沿之际,一个声音斥喝出声:“谁在那儿?”
吕妍似吓了一跳,忙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刘哲的眼神,只见他脸色一惊,忙出声命令:“快阻止她跳湖。”
话音一落,黑暗中一条人影迅速飞掠而上,转瞬之间,吕妍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儿,人已飘落于地,就在刘哲面前,那条黑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刘哲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吕妍的模样,吕妍惊慌失助的样子甚是可怜,小袖细衫本来就突显女人的身材,虽然她只得十四岁,还尚未及笄,没有成人妇女的丰满,却带着一点青涩的少女风味,此时这幅模样站在那儿,不由得让人心疼,刘哲解下刚才黎如海顺手披在身上的玄色长袍,给吕妍披上。
吕妍抬头,就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此时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又带着几分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