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是自己说的那些话把父亲给惊着了,所以看在他要替自己解决亲事的份儿上,抄抄书也是给自家爹爹一个心理安慰。
于是楚阳娿当真日日抄书一本,每天拿去给爹爹检查。
楚域不高兴,她还得不到好脸色,只好对着自家老爹的臭脸想方设法地讨好他顺他的心。
楚域悠然自得地享受女儿的贴心讨好,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
时间易过,转眼之间,楚域的任命书下来了。
守孝之前,他在漠北几年,各项考评都很不错。此次任命,是打着提拔的名义,将他从漠北调回京城,大概短时间之内,不会再有调动。
离挂职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楚域临时决定,要回徐州一趟。
“我也要去么?”
“自然要去。”楚域说:“自你出生,还从未回过老家,趁此机会,正好祭拜你祖母。”
钱氏去世,是被送到徐州安葬的,是楚垣三兄弟一路护送回了徐州,楚阳娿这些年纪小的,并没有跟着一起回去。
楚阳娿还没有回过徐州,也挺想去看看。
“我这就让嬷嬷准备。”楚阳娿很高兴,既然要回徐州,自己就不用每天抄写女训列女传了,好事一件。
由于要去徐州,临走之前,楚阳娿将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丁嬷嬷和清风清水跟她去徐州,北苑交给琼嬷嬷。重大事情跟林生商量,实在做不了主再去问王氏或者老爷子。
安排好之后,楚阳娿跟楚域两人,乘着马车离开京城,往徐州出发。
楚阳娿上次出城是被父亲带着赶路,一路颠簸差点散架。这回却要闲适很多,父女两人不徐不疾地一路走一路看,还遇上几个走南闯北讨生活的商队。
这里没有高速公路,没有和谐快车,双腿自行是根本,驴车牛车算常见,马车非有官爵之家不可用。
颠簸快十几天,楚域跟楚阳娿,终于到了徐州城。
说起徐州城,那也是个一千多年历史的老城了,徐州人口八九十万,下辖两千六百多个乡镇,有大小村寨两两万多个。由于地处南北交界之地,依水傍山交通发达,所以算得上富庶。而作为主城,楚州城自然也差不了,虽比不上江南繁华之境的杨柳而州和京城,但比起其他同等级的城市,也算得上繁华了。
楚家人早就得了信儿,派了人来城口迎接。
徐州比比京城繁华,本家老宅,也么有安国府府里端贵。不过到底是百年老宅,楚家处处给人一种庄重严肃的历史痕迹。
进了门,还没来得及洗漱换衣,就要拜见各位祖辈叔伯,楚阳娿被爹爹拉着认了一圈人,要不是在家时就背过自家族谱,楚阳娿很可能一转身就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即便如此,她也差点把几个叔伯个弄混了。
整整一整天,楚阳娿光用来见人了,这还是徐州长辈没有来齐的情况下。
楚家是真正的大家族,族谱上的人数,已经于去年闯过十万大关,楚家人分布在全国各地,其中人数最多的徐州本家,人数就达四万之多。这还是没有算上出了五福的。
好不容易到了天黑,楚阳娿终于撑不住了,仗着年纪小,硬要找地方睡觉。老夫人松了口,楚域才算是解脱了,带着她去安排的院子休息。
“爹爹,咱家人可真多。”
“那是自然,楚家本宅在徐州,徐州人数也是最多的。”
徐州楚家,徐州楚家,实际上整个徐州,几乎就是楚家的天下。在徐州,县太爷和徐州府尹的话,都没有楚家族长的好使。
“咱们什么时候去祭拜祖母?”
“明天就去,回来爹爹还要带你见个人。”
“见个人?什么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楚域说:“睡吧,你睡着了我再出去。”
他不说见什么人,楚阳娿就忍不住自己猜。猜来猜去,只能猜到自家爹是把她大老远拉来相亲来了,见的人跑不出就是那个什么云家七郎。
自认为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楚阳娿也不再追问了,瘪瘪嘴,自顾自闭眼睡觉。
老夫人等他出来说话,等了好一会没见他出来,便派了身边嬷嬷来问。
见楚阳娿已经睡着了他还不走,忍不住小声说:“四少爷,外头老爷子老太太还等着您,官姐儿已经睡着了,这儿有我看着就成。”
“她还没睡着。”楚域指了指楚阳娿的手,轻声道:“要是睡着了,她两只手都拳成拳头,现在手散开,就是没有睡着。”
嬷嬷含笑点头,暗道怪哉,可没见过哪个男人这么了解自家孩子的。
楚域一直陪在床边,当真等着楚阳娿睡着了,方才轻手轻脚地关门出去。
时间晚了,亲戚们见了人,基本上已经各自归家去了。楚域去堂屋里找,老爷子跟老太太果然在等着他。
“易儿呢?怎么没有见他?”
楚域以为一回来就会见到儿子,谁知道这大半天,硬是没有见到儿子的影儿。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老爷子就黑了脸:“那小子,一听说你回来,提前就翻墙跑了。”
“他又闯什么祸了?”楚域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为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又常年不在身边,所以对他难免纵容溺爱。为了避免被宠得无法无天,他好不容易为他求得名师,可不晓得为什么,那小东西越来越调皮,都快无法无天了。估计能管的了他的,也就是宁氏了。只可惜宁氏在武夷山,也顶多一两个月才能见他一回,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带在身边日日管教。
一听说儿子听见自己要来就跑,简直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惹了祸事怕被自己责打。
果然,楚山柏告诉他道:“就是几天前的事儿,那小子伙同暖阳凤阳几个,趁这没人注意,闯进你六堂哥家的牧场。说要摆什么千羊阵,两千多头羊,被他们点着炮仗一通乱赶,吓得冲出羊圈,漫山遍野地跑了。你六堂哥派人去捉了三天,只捉了不到一百头回来。”
楚域:“……”
他其实想问他儿子的千羊阵到底摆的怎么样,可看老爷子的脸色,他知道这个问题他是不能问出来的。
所以,想儿子想的嘴巴冒泡的男人咂咂嘴,言不由衷地道:“即是闯了祸,大伯您就该把他抓起来狠狠处罚才是,还让他胡乱到处跑,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
“知道你要来,他也没敢跑远,就在城里十七家酒楼躲着呢,你自己找去吧。找回来了跟你六堂哥说一声,暖阳和凤阳还在跪祠堂呢,他跑得快,可也不能不罚。”
“这坏小子,真是该打!”楚域恨恨骂了一句,又嬉皮笑脸地朝老爷子说:“那大伯您先歇着,我这就去抓他回来给六堂哥赔礼道歉。”
楚山柏知道他是等不及了,也不留他,摆摆手,让他自便。
楚域脚下生风,也不顾这大半夜的城里宵禁,就带着两个小厮出去找儿子了。
第62章
楚阳娿一睁眼,发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睁抵在她脸上瞪着自己。
楚阳娿被吓得尖叫一声,一脚踹了出去。
而后砰的一声巨响,对方被踹得摔到了地上。
楚域听见动静,立刻跑进来问:“怎么回事?官官你怎么了?”
“有人!”楚阳娿大叫。
地上的人爬起来,楚阳娿这才看清,被自己踹出去的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男孩留着短短的黑发,皮肤白嫩,脸上肉嘟嘟十分休弃可爱,就是一脸严肃看上去脾气不好。
楚域莫名。
楚阳娿松一口气,惊魂未定地说:“他干嘛爬到我床上,吓死我了。”
楚域赶紧上前,想把儿子抱起来检查检查摔伤了没有,一边问他:“干什么吓姐姐?”
谁知那男孩手一甩,挣脱了。
楚阳娿道没有注意父亲的话,楚家人人口众多,管自己叫姐姐的也不少,她以为这小孩是哪家堂弟。拍了拍胸脯起来,说:“摔疼了没有?你把姐姐吓到了,姐姐不是故意踹你的。”
男孩板着脸,嫩声嫩气道:“睡觉毫无防范,被人摸上床也不知道,粗心马虎。起床衣冠不整,与外男说话毫无警觉,不成体统。”
楚阳娿:“……”
楚域一拍男孩的屁股,调笑:“第一,姐姐不是江湖游侠儿也不曾练武,是你自己爬到人家床上的去。第二,你是她亲弟弟,也不是什么外男。还有最重要一点,你还不满八岁,不算男子,脱光了也不关体统的事。”
“抛弃妻子的男人没有资格教训我。”
楚域:“……”
楚阳娿:“……”
“醒来就起床吃饭,一觉睡到快午时,这一点必须得改。”男孩板着脸说完,就直直地出去了。
楚阳娿震惊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跟自己的爹这是一起被鄙视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跟自家爹爹谈一谈人生:“爹爹,您说的亲弟弟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男孩的年纪,肯定是自己美人娘离开没有多久就出生了。楚阳娿没有想到,自己的爹这么没有节操。虽然妾室姨娘什么的她没有资格过问,可人家连儿子都生了,这让她心里实在膈应的慌。
楚阳娿的表情变来变去,楚域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等她纠结得脸都要垮到地上去,才幽幽加了一句:“他五岁之前一直呆在武夷山,不晓得怎么养成这样一身臭脾气。”
楚阳娿:“……”
“爹您说话能不带喘气儿的嘛!”
楚阳娿听完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急急忙忙找衣服穿上。
活了快十年,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个弟弟,还是同父同母的,这种感觉真是又激动又诡异。
楚阳娿传了衣服火速冲出去找弟弟,结果人家没有走远,正在门口站着呢。
见她出来,本就没有表情的脸,更加冰冷了。
“一惊一乍,大呼小叫,哪里像个女孩子。”
楚阳娿也不管他言语刻薄,笑嘻嘻伸手去捏他的脸。
男孩被她一捏,立刻没有了刚才严肃死板的样子,他目光闪动小脸通红,却还不死心地教训楚阳娿:“动手动脚,拉拉扯扯,真不像话,若是娘知道了,定要打你屁股。”
“哎呀我好怕怕,弟弟教训的是,姐姐不敢了。”楚阳娿还捏着不放,楚域看她捏了几下赶紧把她拉开了:“别捏了,你再捏,他保准明天就跑得不见人影。”
怪不得之前爹爹动不动就往徐州跑,原来是因为藏着个小面摊。
这是楚阳娿来徐州最大的收获。
她有了一个面瘫,敏感,脸皮薄,又喜欢教训人的,小老头一样的弟弟。
接下来的几天,她就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弟弟身边,在他不情不愿却每次都一脸勉为其难的纵容之下,楚阳娿顺利摸透了弟弟的性格。觉得这种外表软萌内心古板,还偏偏喜欢装大人的小朋友,真是可爱到爆。
“爹爹,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之前你还太小了。”楚域抱着楚阳娿,说:“而且现在告诉你也不迟,不是么?”
然后又跟她讲弟弟怎么出生,小时候什么模样,吃饭睡觉的小癖好,等等等等。小面摊就在一边安静地听着,虽然动不动就骂他抛弃妻子的臭老头,但楚域走哪里,他总是默默地板着脸,一言不发地跟在身边。
“可是弟弟早就知道我?”
“这还用说么?”
也是,安国府有多少人大家心里都清楚,楚熠阳知道自己的爹是谁,自然就知道自己姐姐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