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八月初三,现于天府,逢金钟岛四护法。
    九月廿一,潜行至洛水,遭快雪楼伏击。
    左卿辞屈指暗算,眸光微沉,距她最后一次现身已有二十余日,以她的易容之能,这般频繁的遇敌必是有人出卖了行踪,不得不被迫一路逃蹿,境况越来越危险。
    烛影一晃,房内蓦然翻入了一个黑衣人。
    外苑的秦尘竟然不曾示警,这让白陌大惊,按剑全神戒备。黑衣人没有进攻,似乎气息有些散乱,行动间滞涩,合上窗扉后卸去了面纱,露出了一张深秀的胡姬脸庞。
    白陌顿时释然,然而一想到此人背后的无数严缉,又禁不住紧张起来。
    左卿辞同一瞬出声,“秦尘,去清一清周围。”
    门外应了一声,随即隐去。
    苏云落在窗边立着,容颜异常苍白,她略带犹豫的看着左卿辞,左小臂上裹着一层粗布,仿佛有些异样的肿胀,左卿辞的目光停了半秒,“白陌,取我的药囊,准备银剪清水。”
    说话间他快步上前,解开她裹伤的粗布,凝固的血痂簌簌而落,呈露出来的细臂触目惊心。两根乌黑的长针穿透而过,皮肉一片乌紫溃烂,连指尖都成了黑色。
    “噬魂针。”左卿辞眉间一蹙,迅速翻开针囊,抽出银针封闭了血脉。这种奇特的长针是翰海堂秘炼的暗器,针身有暗孔,入肉弹出毒刺,出了名的阴毒。
    足足费了半个时辰,左卿辞才拔出第一枚,略松了一口气。
    其后就容易得多,待两枚长针躺在银盘的净布中,左卿辞化开一枚白色的丹丸为她冲洗伤口,血水混着剧毒涌出,银盆变得乌黑。等敷扎完毕,左卿辞净手后取了一枚药丸喂给她,这才收起银针。
    因手法精妙,苏云落并未流多少血,仅是被拔针时噬骨的剧痛逼出了满头汗,上了药之后疼痛淡了,她看着恢复了正常颜色的手,余悸犹存,“我还以为这只手保不住了。”
    左卿辞斜挑了她一眼,“算你运气好,不曾伤到骨头,加上却邪珠帮你压制毒性,否则不单是手,连命都要没了。薄侯给的通告应该是活捉,怎么会下手这么狠。”
    “我不能让他们逃走。”精神一懈,她变得极疲倦,在椅上半蜷,“过来的时候很小心,不会牵累到你,歇一下我就走。”
    白陌收起银盆退了出去,左卿辞按着她的脉,确定余毒已清才收手,“我还不至于怕这点事,这时节用本相太危险,怎么不易容?”
    苏云落低着头,尝试一根根活动手指,“来前才卸的,答应过用真面目见你,出去后我会重新装扮。”
    左卿辞默了一瞬,将她抱至榻上,自己也半倚上去,“翰海堂的长老你杀了几个?”
    她有些尴尬的僵硬,他一向好洁又挑剔,大概一时忘了她身上脏的很,衣衫沾着血污,还有多日未洗的尘灰,“来了三个。”
    那就是全杀了,左卿辞将试图移开距离的她捞回怀中,淡淡的提醒,“还想要命就藏起来,这一阵风头太紧,再露行迹就是找死。”
    “我知道。”搂在腰上的臂膀强硬,她也不再挣,略略放松下来。近期的追袭让她筋疲力尽,几度险死还生,强烈感受到触怒王侯的可怕,“好几个往来的掮商都反目了,到处是陷阱。”
    “找文思渊,我有办法让他不敢卖你。”温软的身体依在他的胸口,带着薄汗气息让人想起睽违的甜美,左卿辞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瓣。
    苏云落回过神看着他,未受伤的手揽住他的颈,与他唇舌亲昵良久才分开。她的神气还染着苍白的倦怠,呼吸也有点乱,一双墨蓝的瞳眸盈着光,唇色鲜润如初撷的樱果,微微扬起美丽的弧线,刹那间惊艳了视线。
    “你会笑了?”他惊讶的盯着那一弯浅弧。许久以前他就觉察出来,她的情绪有些缺陷,反应也淡。尽管会喜会怒,会思考会感伤,却鲜少像正常人一般哭笑。
    乍然一问,她有点惶然,笑容又不见了。
    左卿辞知道自己用错了方法,改为温柔的诱哄。“云落方才很高兴?为什么。”
    苏云落怔了一下才道,“大概是手还能用,而且——”
    她不曾说下去,左卿辞半是猜测,“我亲了你?以前不也经常这样?”
    柔嫩的颊晕上了浅绯,她简直不知怎么回答,最后才道,“你让我不疼了,又不嫌我身上脏。”
    看他有些发愣,她禁不住又笑了一下,微郝的笑颜有一种笨拙的天真。
    左卿辞看了良久,又吻上去,这一次他似乎也忘了控制。
    她明明累极了,连日的奔逃如惊弓之鸟,可这一刻的感觉异常的好,忍了无尽的苦头,她也想尝一点点甜。两个人厮磨渐深,衣襟散乱不堪,身体也燥热起来。
    “想要?”左卿辞心火蹿动,捺不住在她腰胸处揉捏,语声模糊,“你的伤——”
    这大半年间见面异常难,等三长老的尸体暴露,人们发现她在这一带,他会被无数人监看,不可能再有机会再接近。她恋恋的触抚他的脸,下意识想索要更多,“你有办法,对吧。”
    他哑声一笑,气息低靡而暧昧,如羽毛拂过心尖,“来,坐上来。”
    第73章 山外山
    山中无日月,流光容易抛。
    种在篱下的花陆陆续续开了,转瞬已过了百日,阮静妍也习惯了简单质朴的生活。
    青野碧峦,浅溪竹屋,雨霁山光,流云变幻,一一入了笔下的画。她的心境融入了山色,所爱的人又离得那样近,只要一想到他在身侧,心房便有一种甜蜜又酸楚的温柔。
    与往常一样,阮静妍将一盘山兔肉盛好,茜痕捧过一碟切好的甜瓜,与另两样小菜一起放入食盒,将启坛的花酿倒出一瓶。等各色备齐,阮静妍解下包头的青布,亲自将菜肴提至石屋前,敛妆施礼,在门槛外放下,又默默退出小院。
    她从一无所知到试着生火,烹食,洗衣,涮碗,如今也能做一手可口的小菜。昨日如天际不染尘的云,今日是溪野生趣盎然的花,一蔬一饭的烟火人间让指上生出了薄茧,也磨就了安然静待的心。
    远远眺望了一阵寂静的山口,阮静妍转过身,忽然一声木杖顿地的声音,一个年迈的声音在身畔响起。“你想进去?”
    从不与她言语的老妪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皱纹丛生的脸庞嵌着一双精利的眼。
    阮静妍又望了一眼山口,平静的回答。“不。”
    老妪意外的扫了她几眼,“你不想看那疯小子?”
    阮静妍淡道,“他安好,我等他,这样已经很好。”
    老妪眼光何等老到,自然看得出她来历不凡,一句话如利刀戳心,“你也是大家出身,这样抛家傍路守着一个疯子,也不嫌羞耻?”
    阮静妍脸色发白,挺直了柔躯,“他是我心许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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