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桂花陆续开了,香飘十里,竹苓与丁香摘了好些下来送去厨房做桂花糕吃,裴玉娇吃得几块,微微叹了口气,虽然上回在太夫人那里不肯承认,可她发现,自己就是得相思病了。被太夫人戳破之后,甚至更严重,晚上还总梦到他,昨天更梦到羞人的事儿,她醒了之后辗转反侧,竟为这个睡不着,这是上辈子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上辈子他出远门,自己也会觉得冷清,但没了他在身边,没人再凶她,训斥她,有时候反而觉得好的不得了!就像被放出牢笼的小鸟儿呢,可现在,那种好的感觉一点儿没有了。
她有些关乎孩儿的话也没人说,虽然有家人在,可那种期盼与憧憬告诉他们,像是没有意思的,就非得与他说不可,因为那是孩子他爹。
她趴在书案上有气无力,默默数了数时间,只过去二十多天,还要一个多月呢!
竹苓轻声安慰道:“娘娘别想这事儿,很快就会过去的。”
裴玉娇心想,她自己也不想想啊,可一个人的时候,不由自主就会想,正当这时,裴玉画来了,笑眯眯道:“我今儿出去买了两只簪子,一对儿的,看看,好看吧?这宝石是紫色的呢,稀少的很,花了我五十两银子!那,这个送你。”
“这么稀奇的,还送我啊?”裴玉娇耷拉着眼皮,“你自己戴罢,我反正戴了也没人看。”
裴玉画噗嗤笑起来,忍不住一戳她脑袋:“哎哟,这话真酸!”
两个丫环也抿嘴笑。
娘娘还知道打扮是给王爷看得了。
裴玉画不管不顾给她戴上,又说起一件事儿:“出去路过小沟桥时,围了一群人,我原先也没在意,后来才听说……”她顿了顿,心里半是厌恶半是心烦,也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蒋琳她死了,就淹在这桥下的河里。”
“啊!”裴玉娇吓一跳。
裴玉画忙道:“你莫惊慌,吓着孩儿,反正你也不喜欢她,不然我就不告诉你了。”
裴玉娇委实没有想到,奇怪的问:“她不是做了周王侧室吗,怎么好好的会死呢?”
原本蒋琳活得可比她长。
“自己找死呗,还有什么好说?”裴玉画撇撇嘴儿,“听说得了什么急病,疯了,闯到周王府要去砍周王妃呢,结果没成,自己逃出来失足就掉在河里。”她没有细说,只听人道,蒋琳脸都坏了,捞上来的时候,差些没叫人吐,恐是什么皮肤病。
难怪她疯了呢!
她本来就觉得自己生得好,虽是个庶女还沾沾自喜的,裴玉画一直很看不起她,可听她死了,到此为止也不想说了,拉着裴玉娇道:“过几日又是我哥哥大喜,人多,恐是二姐不会来,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去徐家?”
“好。”裴玉娇道,“我一早想去了!”
两人当下禀了太夫人,反正离得也不算远,太夫人千叮嘱万叮嘱的,几十护卫簇拥着去了徐家。
徐老夫人笑道:“幸好你来了,玉英啊正吵着要回娘家,我是不敢,可我老婆子也差点没拦住。”因就一个儿子,她确实比裴玉英还要紧张,天天的精心伺候着,生怕出点儿意外。
故而裴玉英这一胎,恨不得比裴玉娇的还要金贵呢。
见到姐姐,裴玉英叹气道:“都是我婆婆,我说要来看你,她那是舍命护着不给啊,我就只好再等等,结果是你没忍住。”
“我反正没事儿,肚子都不大呢,比你方便的多。”裴玉娇眼睛盯着她的肚子瞧,暗道真神奇啊,肚子真的会变那么大,她走过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裴玉英大方,索性把衣服掀开来,“摸罢,叫你提前知道,你往后肚子也得这样。”
“啊,真好玩。”裴玉娇两只手都贴上去,还把头低下来要听听。
裴玉画看得直笑。
裴玉英呢,拿手摸自己姐姐的头,好久没摸到了,就跟以前一样亲切。
她这姐姐啊,完全就没个王妃的派头。
“妹妹,你的孩儿动不动?”裴玉娇突然问。
“动啊,时不时的动呢。”裴玉英说起这个,满脸温柔,再也找不到一点儿英气了,好像会吓到孩儿一样,轻声道,“你摸着,指不定一会儿又要动的,不过这得看运气。相公每回从衙门回来,就指着这孩子动一动,可半天都没等到。”
想着那冷峻的妹夫趴着等这个,裴玉娇忍俊不禁。
裴玉画也被说得好奇了,把手伸过来,一时屋里轻悄悄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两个人一起叫道:“动了,动了,孩子动了!”
裴玉英笑起来:“你们两个运气真不错啊。”
三人笑得会儿,裴玉娇道:“其实我孩儿也会动的,可是动静好小好小,要不是全心放在上面,都感觉不到呢。”那时,她太想告诉司徒修说孩儿会动了,不再是睡着的,可是他不在,她谁也没告诉,但是在妹妹面前不一样。
看她有些落寞,裴玉英宽慰道:“那是因为长得小啊,大了就能感觉到了,你别急,孩子得慢慢长不是?不然怎么得要十个月呢,等到姐夫回来,孩儿定是经常在动的。”
她哼了哼:“才不给他碰。”
裴玉画噗嗤一声。
裴玉娇瞪她一眼。
裴玉画揶揄道:“都学会口是心非了,明明天天想着姐夫,还不承认,我跟你说啊,不如写封信去。”
“写信?”裴玉娇一怔,“能收到吗?”
一下子就进了圈套,裴玉画都要笑死了,正色道:“当然能了,这儿去永平大概半个月,快信的话也就十天吧,你身边不是很多护卫嘛,写个信叫他们送去,肯定容易。”
裴玉娇听了,小脑袋瓜便在转啊转,有些蠢蠢欲动,可嘴里却道:“不写,谁写呢!”
裴玉画又笑开了。
两人在徐家待了两个时辰才告辞,临走裴玉英托了对玉手镯给裴玉画,说是给林初雪的添妆,她不方便去。裴玉画答应,二人又坐了轿子回去。
等到了望春苑,裴玉娇直奔书案坐下,叫竹苓磨墨,可竹苓磨好了,她又犯难,真要给司徒修写信吗?写什么呢,他能收到吗?想一想把素和叫来:“你见多识广,王爷去了永平,你说我写信给他,成不成?”
大眼睛盯着自己,满是期待,素和笑道:“交给卢成,他保管找个妥当的人送去,王爷一定能收到的。”
裴玉娇放心了。
可提起笔,又在纠结,她两辈子都没有写过信给司徒修,从不知道竟然会那么紧张,一颗心在胸腔里快快的跳动着,险些让她拿不稳笔。她的脸也红了,不知被什么晕染,好像抹了胭脂。
她让竹苓跟丁香出去。
丁香在外面窃笑道:“娘娘害羞了,生怕咱们看见呢,你说会写什么?”
竹苓道:“恐是想念王爷罢,叫王爷早些回来。”
半响,房内才有动静,裴玉娇一本正经的把信交给竹苓:“使人去送给卢管家,就说我写给王爷的。”
竹苓笑眯眯应了声好,连忙去了。
?
☆、第100章
? 过得几日,裴应鸿迎娶林初雪。
裴家大操大办了一回,毕竟是嫡长孙嘛,分外热闹,家中摆了足足五十六桌宴席,宾客人来人往,因司徒修的关系,司徒璟也来恭贺,其实原本司徒裕也要来的,谁料出了蒋琳的事情,心里不快活,生怕遇到蒋家,故而只送了贺礼来。
裴玉娇怀着孩子不曾怎么露面,只在新人入洞房了,与几位女眷坐一起看看新娘,其中裴玉画的嘴儿最是油滑的,逗弄得林初雪满脸通红,被裴应鸿一应赶走了。裴玉画虽然抱怨他见色忘义,可心里仍是高兴的。
因为她对林初雪这个大嫂很满意,想着裴家也多了个人,将来哥哥嫂子开枝散叶,只会越来越热闹。
到得第二日,小夫妻出来敬茶,和和睦睦,长辈们都送了礼物,平辈们互相道好,一开始就是亲戚,如今亲上加亲,众人间并不陌生,很快裴玉画就拉着林初雪与她们一起玩了。
倒是林初雪成熟稳重,说道:“只待一会子,我如今可不是你们表姐,而是儿媳妇了,哪有不伺候在长辈身边的道理?我要不得去上房,要不得问候母亲,看是否有吩咐的事宜呢!”
裴玉画觉得扫兴:“第一日,母亲还会怪你呢?有我在,就说陪我们玩了。”
“别人怪不怪是一回事儿,我自己得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林初雪很是有原则,完全不听裴玉画蛊惑,很快就告辞走了。
裴玉画恨不得抓耳挠腮:“还是做姑娘好啊!”
“你往后不也得这样呢。”裴玉娇打趣道,“先学着,省得你不适应。”
裴玉画啐她一口,又撇嘴儿道:“如今看来,还是你最好了,你婆婆都在宫里呢,总归不是天天见的,便是王爷身份高,也不难伺候罢。”她顿一顿,揶揄的笑,“对了,你可有给大姐夫写信了?”
听她问这个,裴玉娇忙站起来:“没写,我要忙去了!”
一溜烟的走了。
裴玉画在身后笑,瞧这做贼心虚的样子,定是写了呢。
直走到园子东边,裴玉娇才停下脚步,竹苓悄声道:“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娘娘躲什么?妻子给丈夫写信,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啊。”
确实如此,可之前她口口声声说不写的,结果回头,一天都没耽搁就写了信,她怕被裴玉画取笑,又怕她追问写了什么,只得逃走了,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她自言自语:“也不知信到了没有呢。”
信到了,他看到了会怎么样?
会写回信给她吗?
竟万分的期盼起来。
永平府辖下大庆县,司徒修与司徒熠兄弟联手,将将俘获了盗匪首领,两人小酌几杯庆贺,还没来得及歇息,便听闻永平府知府在牢中悬梁,可见是畏罪自杀,司徒熠手指轻弹桌面,半是嘲讽半是忌惮的道:“能把一个四品官逼得如此,定是棘手人物了。”
“永平府就屁大点儿地方,也不难猜。”司徒修将酒一饮而尽,“这儿便交给三哥你了,我先去会会他。”
“行,但别冲动,等我把此地事宜处理好,再与你汇合。”
大事面前,不拘过往,才能将此次任务顺利完成,司徒修瞧了司徒熠一眼,暗想论到才干,司徒熠滴水不漏的行事风格原是可圈可点,只可惜遇到司徒澜这个不要命的疯子,最终仍被他牵连,说来也可惜。他应了一声,转身从酒楼下来。
顶着八月凉风,他刚刚上马,就见远处有一人策马过来,到得面前,跳下马背,气喘吁吁的跪下行礼道:“小人见过王爷。”
他定睛一看,竟是王府的护卫陈正为。
下意识手掌抓紧了马缰,浑身突然绷紧,他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声音也由不得有些干涩,问道:“你为何事而来?”
陈正为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卢管家派小人来此,是为送王妃娘娘写得一封信。”
“王妃。”他一怔,手缓缓松开,竟有些不相信,“她写给我的?”
“是。”陈正为递上来,
马毅去接,一边拿到司徒修面前。
密封的淡褐色信封上,写着楚王殿下亲启六个大字,他瞧得一眼,嘴角就翘了起来,确实是她的字,他亲手教好的,绝不会认错,可不知为何,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真的会写信给他吗?
手指摩挲信封,过得片刻,他将信拆了开来,取出一张微泛黄色的信笺,上面整整齐齐写了几行字,“也不知王爷能否看到,生怕在途中王爷就回来了,我又希望王爷晚些回来,这样就能看到信了。这是我第一次写信,就是祖母,父亲都不曾写过呢。”司徒修心想,满满的废话,接着往下看,“咱们的孩子会动了。”他笑意涌上来,会动了吗?可惜他不在她身边。
信笺上面也写,“可惜王爷不在身边。”
好似能听到她轻轻的叹息,可她又接着写,“既然是办事,希望王爷能万事顺利,不必急着回来,我一切安好,只是有些记挂你,怕你受伤,假使,你有空能回信,别忘了给我报个平安。”
最后一句,“我想我这样写,应该算是好妻子罢?虽然我心里很想早点见到你,但这是不对的,只有各司其职,大家的事儿都办好了,才能随心所欲,希望王爷能办好差事,然后平安的回来,我在京都等你。”
看完了,他慢慢的将信折叠起来,小心放在袖中,吩咐陈正为:“你留在此地,晚上有回信要你即刻送于王妃手中。”
陈正为应了声是。
司徒修扬起马鞭,打在马儿身上。
骏马好似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
马背上,他忍住的欣喜若狂肆意的散发出来,好像瞬时绽放的花儿,开在阳光下。
老远,马毅都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