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潋听得无语,平述道:“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病?”若将所有的事情都寄托在佛祖身上,那佛祖多忙啊?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姐这次生病,看着有些不太好……”季氏含糊了下,不好对女儿说曲沁当时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让她至今心有余悸,今日特地过来,可不仅是上香的。又道:“明方大师佛法精深,鬼邪不敢欺,他画的符能驱邪避灾,比寺里那些供奉的符更好。”
见她固执已见,曲潋决定不再劝说了。
等小沙弥回来后,得知明方大师竟然破例请她们过去,看季氏喜出望外的模样,曲潋懒得再说什么。
将随行的仆妇留在外面候着,母女俩随着小沙弥去了明方大师修行的大殿。
却不想,刚进去,便见到明方大师面前坐着一个人,看背影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第 7 章
两人都没想到明方大师这里竟然会有客人,一时间有些迟疑。
不过,当那少年转首望过来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少年俊秀得过份。
他看起来约模十四五岁,一张脸生得俊秀美好,剑眉星目,眉宇开阔,肌肤莹白如玉,看不到一丝瑕疵。鼻梁挺直,唇线优美,色泽丰润,唇角微微上扬时,一股谦雅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如沐春风。此时身上穿着一袭宝蓝色暗紫云纹刻丝锦袍,腰上是同色的丝绦,左右两边各挂着通体洁白无瑕的羊脂玉佩。
而他的气质,如同那通体洁白无瑕的美玉一般,既润泽,又美好。
华美之极。
这是曲潋两辈子第一次见到如此出色的少年,不仅在容貌,还在气质上。
季氏也怔住了,她没想到明方大师这里会有客人,而且还是如此出色的年轻公子,不说那通身的行头,就是那低调简单的衣饰也无法掩饰的华美气质,只怕不是平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
明方大师佛法精深,名声极响亮,曾听闻宫里的太后多次宣召他进宫讲经,皆被他以游历为由婉拒了,众多慕名而来的人,不凡王孙贵族、朝廷重臣。想必,这个少年定然是大有来头。
季氏不禁有些犹豫,不过想到家中的曲沁,很快又坚定起来。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求一张明方大师所绘的平安符回去。
那少年见两人被小沙弥引进来,并未起身,不过却礼貌性地朝她们颔首致意,唇角微扬的弧度恰到好处,笑容和煦温雅,如同殿外三月和煦的春光,让人只觉得眼前一亮,满室生辉。
“阿弥陀佛。”明方大方念了声佛号,对季氏道:“施主来了,请坐。”
曲潋抬头看去,便看到了一个光头的俊美帅哥。
纵使她随母亲来济明寺多次,见过明方大师不知多少回,每次看到那颗光头,都觉得有些可惜。
听闻明方大师成名有二十余年,可是他看起来给人的感觉,仿佛只是个成熟稳重的青年,以外表来看,绝对不会超过三旬。但若与他对视,会从他眼中看到属于岁月赋予他的智慧和沧桑。
或许出家人是方外之人、慈悲为怀,心态不若红尘中人,可以延迟衰老?还是因佛法精深,修行有为,所以能青春永驻?
曲潋胡思乱想着,随着母亲入了大殿。
因有外男在,季氏不免有些局促,只是今日时机难得,加之一腔慈母心肠,于是在小沙弥端了蒲团过来时,强装镇定坐下。
曲潋坐在母亲身后的蒲团上。
在她坐下的时候,便发现那少年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双眼睛如上等的墨玉,温润煦然,润润地倒映着人的身影,没有丁点的突兀,仿佛能得他一眼眷顾,是如此理所当然之事。明知他此举不合礼,但奇特地竟然让人生不起丝毫的反感。
曲潋觉得这少年生得也太好了一些,连气质都是得天独厚,让人无形中对他宽容几分。
心里觉得那少年如此直视自己不太妥当,不由蹙了下眉头。
发现她不喜,那少年歉然一笑,很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明方大师虽然是个外表看起来年轻俊美的光头帅哥,奈何他成名已久,一袭茜色袈裟端坐在那儿,宝相端庄,神色慈悲,又添了几许方外之人特有的悠远宁谧,不可亵渎,仿佛在他面前生起些绮念都是一种错误。这也是为何季氏如此推崇他的原因,觉得方外之人应该像明方大师一般,这也是常州府很多妇人喜欢来听他讲经、求他画平安符的原因。
除了长得好看外,让人一眼便觉得方外之人应如是。
明方大师问明白了季氏今日过来的目的,微微一笑,便对那名坐着的少年温和地道:“公子请稍等。”
那少年开口道:“大师请自便。”
声音如金玉相鸣般温润好听,竟然没有变声期少年特有的粗哑难听。
曲潋觉得这少年若不是还未到变声期,就是真的天生丽质,连声音都这般好听。
等明方大师进内殿画符时,殿中只有三人,又因是陌生人,一时间十分安静。
那少年看了她们一眼,然后笑了下,叫来一名小沙弥,让他重新沏了壶热茶过来。
季氏顿时对这少年高看一眼,只是她因是孀居的身份,平时不是蹲在府中的小佛堂里烧香拜佛,面对的都是曲家的亲眷,极少接触外人,更不用说一个陌生的少年,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索性什么都不说。
室内静悄悄的。
曲潋恪守着大家闺秀的礼仪,垂首敛目。
只是,她敏感地发现那少年时不时飘来的视线,当她忍不住看过去时,他会大大方方地朝自己微笑致意,让她一时间拿不准他是个登徒子呢,还是天性如此。
以他现在的年纪,如此冒然盯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看,显然极是失礼。
曲潋心里有些不悦。
喝了盏茶后,明方大师方才出来,手里拿着三张画好的平安符。
季氏恭恭敬敬地接过,对明方大师谢了又谢,方才带着女儿离开。
等季氏母女俩离开后,殿内只剩下了明方大师和那少年。
明方大师看起来慈眉善目,望着少年的神色十分慈和,笑道:“痴儿,佛门重地,岂能如此妄形?”
少年修长的手指端着粗茶盏,那深色的茶盏更是衬得那手指如玉般秀颀修长,根根骨节分明,闻言低眉温和一笑,声音和雅,一如殿外那三月份和煦的阳光,却带了一些漫不经心,“大师,我是红尘中人,自然不必遵守你们佛门的清规戒律。若是人人都不妄形,那岂不是和你一样,早早地出家算了?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明方大师笑而不语,看向少年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
少年喝了一盏茶,然后有些嫌弃道:“茶太涩,味道清苦,不好。”
明方大师端起茶盅悠然喝了一口,神色悠远宁静,尘光从他身上走过,只余下岁月静好。
少年虽然口吐嫌弃,但也续了一杯茶,继续喝了半盏,方才道:“自从吃了大师的药,我的病情稳定多了,在此要谢谢大师。”
明方大师点头,对他道:“公子这病并不是不能痊愈,时机到了,自会痊愈。”
少年只是笑着,心里却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坐了会儿,少年也告辞离开了。
明方大师并未起身,对辞行的少年道:“我就不留你了,你要记住,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少年挑眉,笑容一如殿外走过的阳光,仿佛照进了人心间,“什么是恶什么是善?大师可别拿出家人那套来唬我,我读书虽少,却也不是被人唬大的。”
明方大师悠悠然地笑起来,念了声佛号,方道:“贫僧虽然年纪大了,眼睛却不瞎,刚才那小姑娘,秀其骨,美其姿,确是难得一见的红颜,年轻人啊,可经不住。”
少年耳朵微红,面上却是大大方方的,“我来瞧自己的未婚妻,有什么好避讳的?大师这话好生无状,可不是出家人该说的,你的六根不清净了。”
明方大师依然一副出家人的慈悲样,看着他但笑不语。
少年朝他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方才踏出大殿,便有一名穿着玄色劲装的英武男子过来,朝他拱手道:“少爷,事情已经备妥,您什么时候去曲家拜访?”
少年看了眼常州府三月湛蓝明媚的天空,微微眯了下眼睛,温声道:“这事不急。”然后想到了什么,继续道:“难得来一趟常州府,你给陈知府递句话,让他来见我。”
侍卫应了声是,转身去安排了。
☆、第 8 章
回到平安巷曲家后,季氏携着小女儿直接去了秋菀居。
曲沁正歪在大迎枕上看书,见季氏和曲潋进来,忙拿眼睛往她们身上上下扫射,见她们安然无事,神色自然,紧绷了半日的心弦才松懈下来。
莫怪她对这对母女俩去上香的事情反应如此大,只因她被上辈子这母女俩上香时却被挟持的事情吓过一回,导致后来每当她们要出门去上香时,都要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就是为了预防再有那种事情发生。当然,后来也因为那件事情,季氏轻易不再出门上香,宁愿蹲在家里的小佛堂礼佛。
“姐姐,我们回来了。”曲潋朝貌似很担心的姐姐笑了下,笑容里有安抚的意味。
季氏走过来,担心地道:“你神色有些不好,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还是请池老太爷过来给你瞧瞧。”虽然曲沁身体好了,但季氏觉得保险起见,还是请池老太爷瞧瞧才能安心。
曲沁看季氏一副只要她说不舒服、她就舍了脸面也要去请池老太爷上门给她看病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自在,无力又有带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感动。她明明是担心这母女俩出事,可是在她们眼里,好像她爱乱操心似的。只是,那种事情她也不能和季氏说,只得轻描淡写地解释自己没事。
季氏见她没事,便又欢喜地拿出了一个石青底绣白莲的荷包递给她,笑道:“这是济明寺明方大师绘的平安符,你要好生收好,保你平平安安。”
听到明方大师的名字,曲沁神色微微有些变化,可是看季氏和曲潋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曲沁只得按捺下来。
将季氏送走后,曲潋也回房换下身上的衣服,洗去一身烟尘。
刚换上一件半新不旧的月白色绣翠竹刻丝褙子,便听丫鬟说姐姐曲沁过来了。
曲潋见她一副有话说的模样,便请她到外室的罗汉床坐下,碧春沏了壶红茶过来,还有几样糕点,装在红漆描金的攒盒里。
“姐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曲潋亲自给她倒茶。
曲沁不由打量她,十二岁的妹妹虽然娇美,但到底脸蛋并未长开,也没有后来那样清丽绝伦的风彩。只是依然娇美可人,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玉簪花,楚楚风姿,让人忍不住怜到了心坎里。
这样娇美可人的姑娘,莫说男人,连女人都要怜惜几分。
自从醒来后,她每次看到年少时柔柔弱弱的妹妹,总会觉得这一切恍惚得不真实。
“姐姐,怎么了?”曲潋声音大了一些,心里琢磨着,姐姐不会又想到未来的什么事情了吧?自从姐姐生病醒来后,虽说努力维持着十五岁时的言行举止,可是仍是有些不同,或许其他人看不出来,但她和曲沁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姐妹,如何看不出来?
深闺少女和历尽艰苦的成年人到底是不同的。
曲沁原就是个稳重的性子,如今依然稳重,但一举一动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见她上辈子其实过得并不好,甚至可能很坏。
曲潋看得明白,不过曲沁不说明,她自也不会多嘴去揭她的伤疤,这是她的一种体贴,也是对曲沁的一种信任。
只是,不妨碍她脑洞大开。
曲沁回过神来,朝她笑了下,从袖里拿出了季氏给她的那个装平安符的荷包,笑道:“我没想到母亲竟然能让明方大师亲自画平安符。听说明方大师乃当世得道高僧,平时开坛讲经讲究一个缘份,欲要见他也讲一个缘字,今儿你们怎么这般奏巧能得到他亲手绘的平安符?”
曲潋如实答道:“你也知道娘的性子,其实今日明方大师并未开坛讲经,但娘想向明方大师给我们求个平安符保佑我们平安。”说着,也将回来时季氏给她的平安符拿了出来,装在一个石青底绣玉簪花的荷包里,“原本我还以为明方大师今日是不见客的,可谁知明方大师竟然破例见客,听了娘的请求,还很爽快地绘了三张平安符。”
至于当时在大殿中的那个少年,曲潋觉得既然不认识,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应该与她们关系不大,所以并未说。
曲沁心里有些疑惑。
世人只知明方大师二十年前便名扬天下,连太后也几次欲宣召进宫的得道高僧,却对他的一切无从得知。她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方知道明方大师与淑宜大长公主有来往,甚至关系不一般。
淑宜大长公主是今上的嫡亲姑母,纪凛的祖母,可以说纪凛是由淑宜大长公主抚养长大的。
当年,妹妹的婚事一波三折,后来还是淑宜大长公主亲自出面,方才能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