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秀才公!”一直埋头算账的掌柜仰起头,笑呵呵地纠正,“据说主考官是逯鲁曾,当年的榜眼!连大元朝的会试都做过主考的,肯定不会埋没了你!”
逯鲁曾是迄今为止,被红巾军俘获的第二高级别官员。所以有关他的名字履历,大街小巷早就传了个遍。而老先生单论在文坛中的影响力,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由他来主持州试,无论哪个参加考试者,都不敢说辱没两个字!
周不花显然也知道逯鲁曾的文名,愣了愣,满脸诧异,“逯鲁曾,他,他居然以身事贼了?!斯文扫地,真是斯文扫地。呸,周某世受大元朝的养育之恩,岂能跟如此不忠不义之徒同流合污!”
“世受大元朝的养育之恩。周秀才,大元朝给你发过米粮么,我们怎么不知道?”众人被他做作的模样恶心到了,纷纷开口反驳。
“是啊,周秀才,大元朝不是过了省试才有米粮拿的么?你连省试都没去考过,怎么受了大元朝的养育之恩了?!”
“皇恩浩荡,你们,你们这次粗人,怎么懂得?!”周不花被说得无言以对,却咬着牙死撑,“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朝廷虽然没有发给周某米粮,但平素吃的饭,喝得水,还有这酒,细算起来,却都是皇家的恩典。。。。。”
“得,得,得!”见酸秀才如此冥顽不灵,店小二不客气地打断,“既然是皇家恩典,谁白给您酒水您找谁去!千万别再来小店赊酒,还把腌咸菜的汤汁都舔掉。我们家掌柜是小本经营,受不起您这朝廷养大的忠臣!”
“是啊,是啊!秀才公,我们可不是侮辱什么斯文。您老看,鄙店也是小本儿,概不赊欠的。您这十五文钱,都欠了三个月了。哪个还敢再给你酒水喝!”掌柜见周秀才不肯自己去把握机会,,也皱着眉头站起来,叹息着说道,“要不这样吧,十五文酒账算小店请您了。今天您老去别处喝吧!说不定在敞亮些的地方,能遇上个贵人提携您一下呢。也好过总像现在这般,到处蹭吃蹭喝混日子!”
“对啊,秀才公。您对朝廷这么忠心,还不如多去官府那边转转。一旦有机会补个小吏的实缺呢,也好过天天去蹭人家妓女的卖肉钱!”其他酒客看不过眼,也纷纷低声数落。
“你们,你们狗眼看人低!”周不花气得两眼直发黑,弯着腰哆嗦了好一阵儿,才抬起头来,用手指着所有酒客,恶狠狠地说道,“老子,老子这辈子,注定要入大元天子门下的。你等,你等将来有后悔的时候!”
“行,行,秀才公,这话我等记着。等哪天您老过了省试,我等肯定登门负荆请罪!”众酒客听他说的狂妄,越发觉得有趣。纷纷举起酒盏,笑呵呵地回应。“只是这河南江北行省的下一次乡试,还不知道哪年哪月呢!”
“是啊,周秀才,眼下兵荒马乱的,想参加乡试可不容易!”
“整个行省处处都是火头,还乡试呢!呵呵,有人过来赶考么?”
“尔,尔等反了,真是反了!”周不花气得哆哆嗦嗦,一边揉着干瘪的肚子转身向外走,一边继续大声诅咒,“居然,居然敢公然蔑视朝廷。周某,周某早晚,早晚要替天子,替天子教训你们这些四等贱民!”
这下,可是犯众怒。酒客们纷纷站起来,捋胳膊挽袖子,大声骂道,“四等?敢问秀才公,你自己是几等啊!”
“是啊,你改个蒙古名字,人家就真的当你是自己人了么?!”
“周不花,周不花,有种别跑,老子这就告诉告诉你,你爹是汉人还是蒙古人!”
“君子动口不动手!”周不花立刻忘记了饿,撒开腿,飞一般远遁。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嚣,“老子今天不跟你们这群糙人一般见识。老子早晚要等天子堂的,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来求老子。哎呀,摔死我了!谁扔的西瓜皮!”
第一百五十章 新芽
“哈哈哈!”众酒客们哄堂大笑。笑过之后,却又感慨起淮安城那边读书人的好命来,“每月一石米外加一吊钱呢,还都是铜钱!不光自己吃,省一省,养活老婆孩子都够了。”
“可不是么?一千个足色肉好,能买三百多碗酒了。姓周的还不愿意去。老子就是小时候没钱读书,否则,早投奔淮安去了!”
三百多碗酒,每天喝十碗,那是何等神仙日子!其他端着酒碗一小口,一小口慢品的酒客们,两眼立刻放出了咄咄精光。“可不是么,早知道这样,老子也去读书了!”
“就你,手指头长得比别人脚指头还笨?还读书呢,肯定被先生用板子活活打死!”
“我不就是一说么?怎么就被打死了。那教书先生敢打我,老子一巴掌抽他满地找牙!”
“哈哈哈哈。。。。。”众人又是哄堂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都觉得读书人跟自己完全处于两个世界,别人给的待遇再好,自己也羡慕不来。
坐在小酒馆最里头的两名穿长衫客人,却没陪着大伙一起说笑话。只管竖起耳朵,听众人东一句西一句的瞎扯,直到大伙碗里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才抬起头,非常有礼貌地问了一句,“嗯,嗯哼!各位哥哥,刚才你们说的那些事情,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到底靠不靠谱啊?还是以讹传讹的瞎话?!”
“嘿,你这话怎么说呢?”酒客们闻听,立刻竖起了眼睛。然而看到对方身上整齐的绸布长衫,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我们,我们哪知道是不是真的。道听途说,道听途说。说过就忘,说过就忘您懂么?”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刚才你们说的,听着怪新鲜的!”两名长衫客中,看起来地位稍高的那位笑了笑,低声补充。
“客官,您老的鸡屁股!”还没等众人回应,店小二已经飞一般跑了过来。弯腰将油汪汪的鸡屁股朝两位长衫面前一摆,然后抬起手,指着墙壁上高高挂着的一块木牌说道:“客官慢用。这里有几个字,衙门发的。小二我不认识,客官您能否帮着读一读?”
“嗯!”长衫客们愣了愣,目光迅速转向墙上的木牌。
“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八个字,不知道已经挂了多少年,每个字上面,都沾满油汪汪的污渍。
“小二哥,结账!”众酒客们也都心生警觉,纷纷将铜钱掏出来,拍在桌角上。站起身准备往外走。这年头,衙门里的官差下手黑着呢,真把你治一个“通匪”的罪名拉进大牢里去,那就是倾家荡产的结果。大伙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可是不敢在这上面给自己惹麻烦。
“不就是几句闲话么?出我口,入你耳,旁边又没证人。过后谁知道是我说的?”两名长衫客中地位看起来稍高的那个,撇了撇嘴,大声说道。“行了,大伙都不爱说,就当李某没问过。小二,在座每人都给添一碗热乎酒来,就当李某给大伙赔罪了!”
“哎,来了——!”小二哥闻言大喜,再顾不上提醒客人少惹是非,小跑着去筛热酒了。其他酒客也不好意思再走,讪笑着又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李,李爷,都不认识您,怎么好意思吃您的酒!”
“当不起一个爷字!在下姓李,行四。大伙叫我李四就行!”长衫客中的看起来地位高的那个将身体朝椅子中一跌,拍着桌案,大咧咧地说道,“第一次来黄河南边做生意,人生地不熟,所以想多打听点儿事情。不是故意要给大伙找麻烦。六子,把鸡屁股也给大伙分一分,有酒没肉,算什么事情!”
“是唻,爷您坐,六子这就去!”另外一个长衫酒客拱了下手,拖着口流利的北方官话回应。
“哎呀呀,可不敢,可不敢!”众酒客们连忙摆手拒绝,但嘴角亮津津的光泽,却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想法。鸡屁股哎,要二十文钱才给一盘子呢!不逢年过节,大伙谁敢这么败家?买鸡屁股当下酒菜?造孽吧!穷骨头吃肉菜,不怕放屁油了裤子?!
“有什么不敢的,酒肉向来不分家!”长衫李四是个自来熟,大咧咧地摆手,“掌柜的,再切两盘子肥肠,来一锅盐水毛豆,盐量要加足。给大家分小份端上来,账一样算我头上!”
“来了,来了!”掌柜得也是喜出望外,答应一声,小跑着去厨房准备了。
街头鸡毛店,小本经营,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几个如此豪爽的酒客。因此从掌柜往下,手脚都变得麻利无比。须臾间,一坛子花雕酒就给蒸热了,撒上些干桂花,分成小碗端到了众人面前。
几个下酒菜,也都分成了小份儿,在座酒客每人一份儿。将大伙馋得两眼放光,纷纷拱着手,请长衫酒客先用。
“一起来,喝一口!李某敬大伙的!”长衫李四也不谦让,先端起酒碗,狠狠抿了一大口。然后闭上眼睛回味了一番,吐出口长长的热气,**着到,“嗯,地道!花雕酒,喝着就是舒坦。可不是我们北方的烧刀子,一大口下去,整个人都得横过来!”
“四爷您那也是喝一个豪气!”众酒客也跟着喝了一口,然后一边飞速地动筷子吃菜,一边含糊不清地回应,“不像咱们这边,什么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精细得没边儿!”
“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好处!”长衫李四显然不打算在南北风俗上多浪费功夫,摆摆手,笑着说道,“我到更喜欢你们南边的人,做什么都仔细。唉,咱不说这些。刚才那个考试,还给发米发铜钱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听着如此新鲜!”
“这个。。。。。”众人互相看了看,已经吃到嘴里的鸡屁股也不好意思再吐出来。便摇着头干笑了几声,七嘴八舌地回应道:“我们也是瞎说,四爷您千万别信。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只是听着有意思。不瞒诸位,老家那边最近闹盐荒,所以。。。”
“噢,怪不得四爷如此豪气,原来是做大生意的人!”众人立刻心领神会,微笑着点头。
天下食盐,半数出于两淮。而两淮食盐,六成以上出自淮安路。虽然高邮、扬州两地也产盐,但数量毕竟没有淮安足。并且原来两淮的食盐都是先运到淮安城里,然后再发往全国各地。仓促之间,这个规矩也很难改过来。所以只要做和食盐有关买卖的,十有七八要往淮安走一遭。
既然是准备去淮安贩私盐的,长衫李四肯定不会把大伙朝衙门里头带。他刚才跟大伙打听淮安的事情,当然也在情理之中,不值得大伙再小心提防。
那李四却唯恐自己解释得不够清楚,笑了笑,继续说道:“也算不得什么大生意。家里头长辈派我来趟趟路子而已。你们也知道,以前这贩盐的买卖,只有那有数的几家才能做。其他人,再有钱没有盐引也是白搭!”
“那四爷您可真来对了!”众人闻听,立刻七嘴八舌地接茬,“那几家自己作死,居然想趁着朱八十一立足未稳之时,纠集奴仆重新夺回淮安。结果被朱八十一打了个大败,然后一刀一个全给剁了。眼下淮安城里的咸盐,根本不需要盐引。凡是出得起价钱的,谁都可以买了运走!”
“哦,这样?”长衫李四的眉头跳了跳,故意装出一幅茫然的模样,“居然有人敢跟朱屠户做对?他们吃了豹子胆不成?”
“估计是想欺负朱八十一手底下人少呗?那帮盐贩子,原本也不是什么好鸟,这回也算恶贯满盈了!”
“欺负朱屠户手下人少?不会吧!人少他怎么打下了淮安?”
“怎么不会,我听人说,朱八十一当日入淮安时,只带了一百多人!”有个酒客站起来,满脸神秘的透漏。
“可不是么?那朱八十一跟芝麻李俩早就拜了把子的。芝麻李当日八人夺徐州,他是芝麻李的把兄弟,一百来人夺淮安,已经是给官府面子了!”
“是啊,那朱八十一,可是会发掌心雷的!”
“别人不知道,朱八十一手下,肯定人马不多。最近这一个月,芝麻李接连破了宿州、蒙城,怀远,那赵君用也从徐州一路打到了睢阳城下。只有朱八十一,打下淮安之后,始终没什么大动静。直到最近几天,才又派了个叫徐达的,把淮河上游的泗州城拿到手里!”
登时,众人全来了精神。把道听途说的消息,不分真伪地往外吐。并且自己还添油加醋一番,仿佛每个人都亲眼见了一般。
掌心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李四早就弄了个清清楚楚。听大伙越说距离自己想知道的正题越远,连忙咳嗽了几声,笑着将话头往回拉,“嗯,哼,嗯嗯,也就是说,朱八十一手里兵少,所以那些盐商们想趁机捞一票。结果没捞到,反而把命都搭了进去!”
“对,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众人喝着李四的酒,吃着李四的鸡屁股,自然也不会扫他的兴。笑了笑,纷纷点头。
“噢,那倒真是一个机会!”李四想了想,沉吟着点头。大元朝的盐政糜烂已久,说是所有食盐都必须官营,实际上,两淮一带的大盐商们,早就从中找到了无数空子。每年真正给官府上足了税,凭着盐引运往指定区域发卖的,还不足总数的四成。其余六成多,全都是打着官盐旗号的私盐。所赚取到的高额利润,也全进了盐商和相应官吏的私人腰包。
所以朱八十一将淮安城的大盐商们剁了也就剁了,站在朝廷角度,李四并不觉得后者有如何可怜。他只关心的是,朱八十一将原来的盐商一网打尽之后,能不能建立起个新规矩,把盐利拿到手里。如果能,则朝廷目前的剿匪方向,就必须迅速东移,放弃刘福通,以赵君用、芝麻李和朱屠户为主要消灭目标。如果不能的话,则朝廷便依旧可以像目前这样,根据红巾贼的势力大小,按部就班地剿灭。先集中兵力擒杀刘福通这个罪魁祸首,然后才轮到芝麻李、朱屠户和徐寿辉等人。
“当然是个机会!”一名黄脸酒客用手抹了下油光光的嘴巴,大声附和,“我们这些人就是没本钱,要不然,也早跑一趟淮安了。去的时候拉一船粮食,回来时拉一船咸盐。一来一回,至少十倍的红利。嗨,要不说,人两条腿,钱是一个轮子呢。这两条腿,怎么追也追不上一只轮子!”
“呵呵,老哥这话说得有意思!”李四冲着黄脸酒客,笑着点头,“可为什么要拉一船粮食啊,别的东西在淮安不好卖么?”
“那个,我也是听人说,做不得准!做不得准!”黄脸酒客摆摆手,笑着回应,“据说那边虽然不要盐引了,却有一个古怪规定。每运一船淮安当地的货物出境,就必须运一船粮食进去,否则,即便能带着货偷偷溜走,半路上也得被水师给截住!”
“水师,朱八十一麾下有水师?”李四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追问。
“可不是么!”黄脸显然喝得有点儿高了,傻呵呵地点头,“一开始谁也没想到,朱八十一居然这么快就把水师给扯了起来。但我听黄河上走船的兄弟说,朱八十一入了淮安第一件事,就是组建水师。反正那一带不缺船,水手也是一抓一大把!”
有一支水师的存在,无论规模大小,对试图攻打淮安的人来说,都是一个麻烦。那淮安城北面是黄河,西面是运河、淮河。而东面顺黄河而下不到两百里,就是汪---洋大海。虽然河船与海船不是一回事,可把朱八十一逼急了,冒险将船队朝大海里一拉。在想抓住他,可就是大海捞针了!(注1)
“不过四爷您也不用担心!”见李四脸色不太好看,酒客们拍打着胸脯,大声安慰,“那朱八十一虽然手底下又是陆军,又是水师的,却绝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主。我们听人说过,只要你不坏他的规矩,他从不主动找你的麻烦。他手下那些红巾军,也是极和善的,跟其他地方的红巾贼不一样。”
“噢,怎么个不一样法,不都是红巾贼么?”
“怎么个不一样法,我们也说不清楚。但淮安那边,不欺负老百姓是真的。据说他们那边有什么,大个大纪律,八个小纪律。具体是什么,我们不太清楚。四爷您到河面上找行船的伙计问问就知道了。朱八十一把他的规矩编成了歌,非但他手下的人会唱,常去那边的伙计也都会唱!”
注1:元代海岸线远比现在靠西。射阳、大丰一带,还都是大海。连云港则是一个临近陆地的海岛,名为郁州。
第一百五十一章 震动
“三个大纪律,八个小纪律?”李四的呼吸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就像猛兽见到了猎物。
攻城略地,扩张地盘,老实说,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任何一个造反者,初次得手之后都会这样做。但那些造反者多是打下一个地方就祸害一个地方,无论他们当初造反的原因是多么凄惨,多么迫不得己,当他们成为上位者之后,就会变本加厉地去祸害跟自己原来一样的平头百姓。所以他们爆发得突然,崛起的快速,衰落也和崛起一样迅捷。
但一个有纪律,懂得克制欲望的造反者,就完全不同了。当初刘邦如果不与父老约法三章,就不会有后来的两汉四百年国运。当年铁木真如果没有颁布《成吉思汗大扎撒》,就不会有大元朝的万里江山,甚至不会有蒙古民族!(注1)
而朱八十一,刚刚打下了一个落脚之地,居然就开始染指科举和律法,这个人的野心和危险,可是比刘福通大得太多了!想到自己曾经送给对方一支手铳之后没多久,徐州红巾队伍里就出现了特大号盏口铳这种利器,李四的肠子就开始发青。不行,无论如何要尽早将其扑杀。否则,一旦让姓朱的羽翼丰满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三个大纪律,八个小纪律。四爷,四爷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酒客们敏锐地察觉到了李四状态有异,纷纷站起来,关心地询问。
“哎呀,肚子,我肚子不太舒服。估计,估计是岔气儿!”鬼才李四立刻用手捂住小腹,做出非常痛苦的模样。“没事儿,大伙继续喝。酒钱算我头上!这,这都是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四爷,四爷,我来帮您,我来帮您!”伴当小六的反应也非常迅速,赶紧站到李四身后,装模做样替他拍打脊背。
“嗯,嗯,这里,这里敲一下。嗯,这里,嗯,呃——!”主仆二人一通忙碌,最终,以一个大大的饱嗝,宣布“岔气儿”时间结束。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七嘴八舌地说道,“四爷还是找郎中看看吧!岔气儿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发作起来,也难受得很。城东头有个姓董的,拔得一手好火罐。有空让他给您拔拔,保准能除了根儿!”
“是啊,是啊,董火罐的水平,绝对一等一。并且价钱也公道,三个罐子一文钱,童叟无欺!”
李四听了,连连点头。立刻答应等吃完了饭之后,就去拜访那个什么董火罐儿。众人见他从善如流,便又纷纷说道,“其实您老如果方便的话,此番去淮安,不妨去城里的色目医馆转转。据说里边的郎中都是大食那边过来的国手,最是擅长医治各类疑难杂症!”
“色目医馆?”难得话头不用自己拉,就又回到淮安。李四立刻做出一幅感兴趣状,准备洗耳恭听。
但酒客们却只知道一个大概名字,具体这个医馆是谁开的,规模多大,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等,都一问三摇头。就在大伙都觉得尴尬之际,酒馆小二却笑吟吟地跑过来,俯身在李四耳边,满脸神秘的说道,“四爷,这个小的可能知道一点儿。小的。。。。”
“拿去买双鞋穿!”李四立刻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几枚铜钱,一股脑全塞进小二手里。
“谢四爷赏!”店小二立刻喜笑颜开,先拖着长声喊了一句,然后小跑着回到柜台后,从空酒坛子底下抽出一叠满是油污的皮纸来,用袖子在上面胡乱抹了抹,再度跑到李四面前,双手呈上,“您看,这是淮安红巾贼的邸报。前两天别人吃饭时不小心落下的。小的就知道说不定还有用,特意留了个心眼。。。。”
“得了吧!小二哥,留了个心眼。留了个心眼,就垫酒坛子底下了!”众酒客们闻听,立刻毫不犹豫地戳穿。
店小二弄了个大红脸,伸手在自家脑袋上抓了几把,讪讪地道,“那,那是怕它,怕它被风吹了去。所以,所以才拿酒坛子压,压了压。四爷您看,这上面,就有他们说的那个医馆,还有,刚才他们说的那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在上面。”
“噢!”李四闻听,立刻顾不上指责小二欺骗自己,迅速将目光落在手中皮纸上。那是一张非常粗燥的楮皮纸,通常被用来糊窗子,偶尔也用来封咸菜坛子口。完全摊开之后,有三尺见方。被人用墨线分成了四格,每格长宽各一尺五左右,上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注2)
第一格,写得全是淮安红巾的文告。无非是宣称他们是吊民伐罪的仁义之师,要求百姓们不用害怕,商贩们照常营业之类,没什么好看的。第二板,就是刚才大伙议论的三个大纪律,八个小纪律了。只见上面写道,“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百姓的负担。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尊重百姓不要耍骄傲。。。。。。”
“革命,他们不是红巾军么,怎么成了革命军?这个词,好生奇怪?。”伴当小六也把头凑过来,才看了一行,就迟疑着问道。
“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鬼才李四皱了下眉头,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朱屠户在宣扬,他造反有理!肯定又是逯鲁曾那老东西帮他想的,否则,以他一个杀猪的汉子,怎么会知道如此生僻的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