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他,宋侨明神色很沉重,讲起了宋丰给他说过的一些经历。猝死在远征军中是非常常见的现象,身体的疾病、超负荷的疲惫、饥饿、或者集体中毒,往往很多人睡一觉起来,就会发现,身边又死了几个战友。
宋丰那伙人当时还有百来人的时候,就曾经发生过那样一幕。他们一百来号人,在暴雨中,找了个山崖避雨,为了行军,为了早日摆脱丛林,他们的休息时间,一般都只有四五个小时,剩下的就是不停的走。
那一场雨下的比较久,所以众人难得休息的久一些。一百来号人,再暴雨后醒来时,能站起来的,只有六十多号人,剩下的四十多人,全在睡梦中死了。
这就像一些过度熬夜的人,不睡还好,一睡下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就是猝死。
当然,那伙儿没有什么驱毒虫的设备,还有很多人,是在睡梦中被毒虫给叮了,一些毒性比较大的毒虫,叮完人十几分钟就死了,身边睡着的人根本不知情,第二天起来,只能看到一具浑身青紫的尸体。
宋侨明估计,这三十来号人会集体死在这儿,八成也是一夜猝死。
经他这么一说,杨哥忽然道:“没错,你们看,他们排列的很整齐,很显然是死后有人搬动过他们的尸体。”说话间,他又去查看那些枪支,无一例外,这些枪支里面都没有子弹,而且十多挺枪,基本上都是有问题的。
在当时的情况下,战友死了,是根本没有能力去挖坑掩埋的,大部分都是将尸体拜访端正,用阔叶植物诸如芭蕉叶一类的东西一遮完事。而由于武器珍贵,大部分也会将武器给带走,除了报废品以外。
很显然,这一批人,当时显然不止三十来人,应该说那是一支比较大的队伍,在一夜休整后,有三十多名战友猝死。他们将这三十多名战友整齐的排列开来,或许还盖上了芭蕉叶一类的东西,紧接着,将有用的枪支给调换了,然后继续上路。
而这三十多号人,则永远的场面此处。
原本我们以为只有一个人,所以打算挖坑掩埋,但现在人太多了,之前的小坑自然不管用,当下我们一行人便开始集体挖坑,一直干到当天下午日落时分,才挖出了一个大坑。
我们将尸骨用他们的衣服包好,依次放进去,随后填土回埋。中国人讲究如土为安,我们无法将他们的尸骨带回去,这些,也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一座新坟诞生在了滇缅丛林里,宋侨明又砍了树干,用匕首刻了块儿墓碑插了下去,上书:中国远征军英烈墓,旁边小刻上人数,随后打进了坟前。
由于时间太晚,因此我们便在离坟丘不远的位置扎营,白天挖了一天的坑,也着实累了,众人吃了东西各自休息,一觉睡到了天明,便继续上路。这四五天下来,装备再好,脚也受不了,两天腿肿了不说,脚掌也磨出了水泡,如今水泡一个个都破了,走起路来别提多痛了。
我和宋侨明是最拖后腿的,宋侨明以前虽然当兵,当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早不复当年勇。我的话这是个彻彻底的的普通人,没有经过相关的训练,这会儿也是一瘸一拐的。
周玄业则领着弱鸡等人走在前头,我和宋侨明互相搀扶着,对视一眼,相视苦笑。
虽然我很想坚持下去,但走到下午一点多,实在坚持不住了,每走一步,脚掌就跟被道刮似的,我赶紧坐下,说:“不行了,我的脚受不了。”一边说,我一边将鞋袜脱了,双脚有些惨不忍睹的味道。
周玄业一见,不由得皱了皱眉,道:“算了,咱们别这么赶路,休息两个小时。”
其实我们之所以走的这么急,主要是宋侨明催的紧,那宋丰老爷子和王泽海的妈差不多,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宋侨明也显得很着急。
我知道他心里急切,便道:“周哥,不用休息那么久,我擦点儿药包扎一下。”
一边的谭刃捏着鼻子,忽然来了句:“你的脚很臭。”
我听得忍不住想爆粗口,心说还好意思嫌我臭,自打进了滇缅丛林,也不看看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洗澡就别说了,连脚都没有洗过。这丛林里自然是有水源的,但我们并没有刻意去找,饮用水我们还有,总不能为了洗个脚去绕路吧?都是大老爷们儿,根本没这么讲究。
我确实很臭,但其余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再说了,都戴着防毒面具,能臭到哪儿去?这丫是故意的!
第146章 呕吐(周六第三更)
我没搭理找茬的谭刃,摸出药水打算上药,这时周玄业阻止了一下,看了看我的脚,又道:“还有谁的脚破了?”
宋侨明指了指自己,一边的杨哥也道:“我的脚也破了,但没有苏兄弟这么严重。”
周玄业于是点了点头,道:“找个有水源的地方,脚上的伤必须得尽快处理。”
我觉得过意不去,道:“周哥,我上点儿药就没事,别耽误了。”一边的谭刃道:“已经有感染的迹象了,你的脚要是废了还得算工伤,难道让我养你一辈子?白日做梦!”说完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一副我很看不起你的模样。
“……”我虽然早就知道谭刃的德性,但还是被噎的不轻。
周玄业八成是习惯我和谭刃掐架了,无奈的摇了摇头,指了指我流黄水儿的脚,道:“本来就受伤了,卫生也不好,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也不急在这一刻。再说了,其余人的伤势也要处理,等到感染了再弄就晚了。”
宋侨明八成是想到了远征军得的烂脚病,立刻道:“还是周老板考虑的周全,今天就先不赶路了,大家找一找水源。”找水源到并不困难,野山山一带的地势落差很大,很多低谷都是水源的汇聚地,因此三个多小时候,我们便在山谷中找到了一处流动的水源。
这里的水中,有很多看不见的寄生虫,我们在靠近水源的便是挖了个足以泡脚的坑子,等水过滤进来,接着又往里面兑了碘酒和消毒水,便一个个开始泡脚。
这会儿是秋季,在滇缅地区,这个时节其实是挺冷的,但烂了的脚因为走路一直火辣辣的痛,这会儿往水里一泡,舒服的我直哼哼。宋侨明见了憋不住,当下也跟着在我旁边挖了个坑,我俩坐在一起泡脚,舒服的根本不想起来。
泡着泡着,宋侨明叹了口气,说:“想当初在部队的时候,我们进行野外训练,每天就睡四个小时,在山林里待了五天,那会儿,脚下都是一层老茧,也没见起泡。小苏啊,你别看我现在不咋地,四川地震那会儿,我是第一批被派去救灾的……”
“等等……”我忍不住打断他,说:“宋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兵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吧?四川地震,那是四年前的事。”
宋侨明吹牛被我给揭穿了,顿时脸一黑,顺手在我后脑勺来了一下,说:“你这小子,我之前还挺喜欢你的,现在怎么越看你越不顺眼呢?”
我道:“您别喜欢我,我这个人就爱说实话。”
宋侨明抬起脚要踢我,由于防毒面具戴的太久,实在难受,所以我们这会儿都把防毒面具给摘了。
宋侨明一只大脚丫子直往我脸上踹,虽然泡了一会儿,但那股臭味儿还是难以抵挡,我恶心的连忙用手使劲儿一推。原本我是想将他脚给推开,但由于宋侨明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石头比较圆滑,坐起来不太稳当。我这么一推,宋侨明整个人就往前一倒,连人带衣服,直接栽进了水里!
正在吃东西的几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水里的宋侨明,纷纷沉默了。
“宋、宋哥,宋老板……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这么柔弱啊。”宋侨明浑身的从水里爬上来,冻的直哆嗦,连打几个喷嚏,对我说:“没事儿,我不计较。”
我顿时感动了,说:“宋哥,你真仗义!”
宋侨明咧嘴一笑,脸上的笑容很古怪,紧接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抬起一脚踹到后背,整个人也跟着落水了。
“下去吧你!”
十月份的天气,被这冷水一泡,别提多冷了,我赶紧游上岸,只觉得欲哭无泪,宋侨明这才慢悠悠的说道:“现在扯平了,我不计较了。”我们有携带更换的衣物,但那是内衣,不是外衣。这户外服是那种很结实的布料,不方便携带,所以每个人身上都只穿了一套。
我们也不可能的上路,周玄业叹了口气,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道;“快到五点了,算了,就在这儿扎营吧,把衣服烤干。”这地方靠近水源,周围山石较多,因此没有那么多植被,是个能生火的地方。
宋侨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看了我一眼,说:“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对着你,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这小暴脾气呢。”
我道:“因为柿子挑软的捏。”
由于今天时间还早,众人扎了营,又见有水,顺子便咽着口水说:“这几天顿顿是压缩饼干,吃的我都便秘了,我带了鱼钩,咱钓鱼吃。”这个提议获得了众人的一直认可。
一般像这种户外活动,为了防止意外,都会有一个便携式的求生包,里面会有鱼钩鱼线、放大镜、消毒水的野外求生品。
当下,我们用石头垒起了一个灶台,又在周围收集了一些干木柴,就等着顺子钓鱼了。他将鱼线拴在木棍上,挖了些蚯蚓当鱼饵。这里的蚯蚓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大,个个儿都有小拇指粗,肥腻腻的,别提多恶心了。
这里水质优良,没有人类打捞,所以水生物也很丰富,没多久就吊了两条鲜鱼上来,是那种常见的大黑鱼,刺少肉多,不过大概是这里水质好,食物丰富,所以这鱼长得很大,比我在市面上看的大多了。
顺子麻溜的将鱼开膛破肚,架在火上烤了,这个过程中,周玄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没有说出口。我看见他神色有些奇怪,便凑上去问:“周哥,有事儿?”
周玄业微微摇头,道:“在这地方烤东西,太危险了。”我立刻明白了周玄业的意思,在丛林里烤肉,那味儿很容易引来一些猛兽,我们连着五六天吃压缩饼干,吃的都想吐了,之前一听说有肉吃,就没顾得上想这个。周玄业这么一说,我大惊,道:“那我让他们别烤。”周玄业拦了我一把,说:“算了,机会难得,你们吃着,我上去守。”说着,他拿了枪,找了附近最高的一棵树爬上去,拿着望远镜开始放哨。
至于另一边的谭刃,早已经抱着鱼开吃了,同样是当老板的,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鄙视谭刃的同时,我用叶子包了块鱼肉给周玄业递上去,他道了声谢,没急着吃,而是拿着望远镜四处看。这鱼很肥,我们六人也不着急,边吃边聊,杨哥还起头唱了首军哥,气氛挺活波的。但到了七点多左右,我忽然觉得肚子不舒服,胃里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忍了半晌没忍住,便到一旁的树下哇哇的吐起来。
宋侨明见了,说:“我说小苏,怎么突然吐了?”我吐了两口,觉得舒服了一下,在水边喝了口水漱口才道:“可能吃多了。”太久没见肉,我们几个今晚都吃的有些撑。
宋侨明当下一撸袖子,说:“来、来,老夫给你把把脉。”
我道:“哟,你还中医啊。”
宋侨明道:“没有你宋哥我不会的,手拿来。”我将手伸过去,原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他把脉的姿势很专业,须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不由道:“宋老板,我生病了?”
他沉吟一声,说道:“应指圆滑,如盘走珠,壮士,你有喜了!”我这才知道这丫是在耍我,顿时哭笑不得,直接踹了他一脚,道:“我去,你他妈才怀孕。”
谁知话音刚落,宋侨明突然捂住了嘴,也跟着跑到一边吐了。
我心里觉得不对劲,但还是忍不住道:“宋老板,什么时候怀上的?”宋侨明吐完,抹了抹嘴,骂道:“我操,这鱼是不是有问题?”
鱼是顺子抓的,他立刻道:“这就是普通的黑鲶鱼,我小时候家里是打鱼的,这种鱼见的对了,绝对不可能有问题,而且……”话音未落,他忽然也呕了一下,紧跟着都顾不得跑远,转头直接吐了起来,吐出来的全是鱼肉。
这下子我们都顾不得瞎扯淡说些打趣的话了,很显然,我们吃的鱼有问题。但刚才那确实只是普通的大黑鱼,洗剥的也很干净,按理说不该有问题才对啊。
就在这时,周玄业突然道:“等等。”他开始朝着顺子的那堆呕吐物而去,紧接着拿了支树棍儿去拨弄那堆呕吐物。那场景看起来实在恶心,但周玄业却是面色如常,拨着拨着,竟然拨弄出了一些蠕动着的东西。
那玩意儿就像猪肉条虫被切割了一样,每一个都不过半厘米的长度,颜色和鱼肉很像,在呕吐物的肉渣里蠕动着,别提多恶心了,我几乎又想吐了。顺子看见自己居然吐出了这么恶心的玩意儿,一个没忍住,又吐了。
周玄业看完,又跑去宋侨明的那堆呕吐物前查看,这次根本不用人去拨弄,那堆呕吐物里的东西,已经自动蠕动到了呕吐物的表面,一眼就能看清。宋侨明见此,也如同顺子一般,跟着吐了起来。
第147章 寄生虫
我不知道自己是啥表情,下意识的看向自己刚才吐的位置,只觉得头皮发麻。我以为周玄业会去看我的,但他根本没有,而是回到了我们生火的地方。
我不由问道:“周哥,我的你不看吗?”
周玄业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看了你受得了吗?”我感动的想流泪,说:“周哥,你就是我亲哥。”
谭刃不冷不热的说道:“马屁精。”
宋侨明吐的眼泪汪汪的,抹了抹嘴,道:“肯定是那鱼肉有问题。”
周玄业道:“应该是寄生虫。”那虫子八成和蚂蝗差不多,不容易弄死,再加上本身的形状,我们又吃的囫囵,就把那些玩意儿活生生的给吃进肚子里了。
很现在,中招的不止我、宋侨明和顺子三人,很快,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出现了呕吐的现象,那情形分外的恶心,吐了三次左右,我们渐渐感觉到了腹内绞痛,一个个倒地哀嚎。这次我们准备了很多医药,但天知道可没有准备打虫药啊!
这些寄生虫到底是什么种类,我们也根本不清楚。
就在这时,我发现周玄业竟然一点儿事都没有,不禁道:“周哥,你怎么不吐啊?”
周玄业显得忧心忡忡,道:“守在树上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了,弄脏了就没吃。”这会儿,连谭刃也是痛的脸色发青。周玄业焦距的直转悠,难道我们没有被蜈蚣咬死,没有被毒贩子弄死,没有被人贩子玩死,竟然要被这些寄生虫给折磨死?
正当所有人都痛苦难挡的时候,周玄业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去翻我们的装备,片刻后,他拿出了一小块儿药皂。那种药皂沾水抹在身上,也有驱虫的效果,所以带了一些。
周玄业将那药皂溶在水里,兑了一灌肥皂水让我们喝下去催吐,这是土法子,也不知有没有用。据说过去那些人洗菜没那么精细,那会儿的菜也没农药,上面难免有一些寄生虫。
虽然一般的寄生虫合着菜炒炒,炒死了吃下去也没事儿,但有时候万一里面藏着蚂蝗,吃下去就不得了了,遇到那种情况,就兑肥皂水,据说能把蚂蝗给吐出来。
我们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一人灌了一大口,那古怪的味儿还有滑溜溜的触感,一喝下去,立刻刺激了我们的肠胃。剧烈的肠道反应立刻让我们一帮人狂吐起来,中间的过程就别提了,反复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等肚子不痛了,一切消停下来后,我们已经是去了半条命,除了周玄业,人人都脸色发白,有气无力。
周围到处是呕吐出来的东西,到后面吐出来的都是肥皂水,水里夹杂着挣扎的寄生虫,周玄业那折叠铲将那些秽物掩埋了,让我们早点儿休息,这里可以生火,所以他守上半夜。
在丛林里,上半夜相对是比较危险的,而下半夜一般比较平静,大约是动物和人一眼,下半夜也会陷入深眠,所以猛兽什么的也很少会出来溜达。众人将顺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骂一边往帐篷里走,顺子别提多委屈了,说:“现在骂我干什么,吃的时候你们一个个不抢的挺厉害的吗。”说完一指杨哥:“而且你吃的最多。”
杨哥显得有气无力,摆了摆手,说:“难怪远征军死了那么多人,这地方真是什么东西都不能吃啊,连鱼都不安全。”
顺子道:“鱼是你烤的,我看是你没烤熟。”
当时烤的确实急了点儿,众人看见肉一个个眼睛都绿了,自然没有像在家时弄的那么熟,现在看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吐的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便又吃了些压缩饼干,一个个如同丧家之犬,各自回了帐篷休整。
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我一直梦到在吐虫子,吐到一半,其中一只虫子突然变大,在我脸上猛地咬了一口,痛的我直接醒了。醒过来一看,原来是谭刃在掐我脸。
“老板,我没惹你吧。”
谭刃不耐烦道:“谁让你鬼叫的。”
看样子我应该是说梦话了,看了看谭刃,我道:“老板,你大半夜起来带个手套,就为了掐我,你不觉得自己很变态吗?”谭刃脸一黑,似乎要发火,但我现在其实不怎么怕他。我已经摸透谭刃的脾气了,就冲他上次阉人贩子的手段,如果真生气,就不会掐我的脸,估计会直接甩我两个耳刮子。
因此,眼瞅着这丫举起拳头要揍人,我道:“来,打,照脸打,别不敢下手,来啊来啊,打了算工伤。”
谭刃气的几乎要吐血,手抬到一半,抬也不是,放也不是,我俩这闹腾,把宋侨明弄醒了,他搓了搓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消停会儿行不行。姓苏的,你一睡着就开始说梦话,吵我的都想掐死你,好不容易我睡着了,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