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玉忘言询问了应长安,有关天生绝脉的事。萧瑟瑟也不会忘记,郭佳怡还病着,药石罔治,已经时日无多。
应长安叹道:“既然都是天生绝脉了,哥也没办法啊。”
“你不是神医么?”萧瑟瑟问。
应长安说:“医术又不是万能的,像我师父,大家都说他生死人肉白骨。他能把要死的人拽回来不假,可要是死透了,那还能救得回来?天生绝脉也是一样,出生的时候就被阎王爷预定了收走的日子,早点走还少点痛苦呢。”
萧瑟瑟无言以对。
送走了萧瑟瑟和玉忘言,白冶吃着炒花生,在赌坊里四处转转,解决大家的纠纷。应长安伸了个懒腰,要去下馆子喝酒了,跟白冶道了别,出了赌坊,走上一条小路。
应长安不喜欢走人人都走的大路,觉得缺少乐趣,而小路上偏僻,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是不是又被跟踪了。
一伙人身上带着武器,从周围冒了出来,把应长安前后左右都给围住。
接着又出来两人,搬着个很大的赤色箱子,放在应长安面前。箱子的沉重,使得触地时发出轰然响声。他们打开箱子,内中堆满的金条,在阳光的映照下几乎要晃花了应长安的眼。
“神医大人,这是我家侯爷的心意,还请您能医治我家公子,他可是我们侯爷的命根子啊!只要神医大人愿意出手,这些钱全是您的!”
应长安瞬间眸中泛煞,纵声呵斥:“昨天就和你们说了,赶紧拿着臭钱滚蛋!哥不缺钱!”
“神医大人?”
“滚滚滚!什么玩意儿!”应长安骂了一通,大步就走。
众人见利诱不成,赶紧交换了眼色,一齐把武器拔了出来,一下子十几支剑对准了应长安。
他们将箱子盖上,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就委屈神医大人跟我们走一趟了!”
应长安收了那凶煞的表情,换上一脸痞痞的鄙视。他素来不爱收拾自己,头发乱,衣服也不整齐,整个人看着邋里邋遢的,此刻被一群人围着,乍一看像个走投无路的混混。
然那唇角的不屑笑意,却越来越扩散,应长安咧开了嘴,笑着说:“你们就来这点人也想拿下哥?当哥是白吃的啊。”
对方道:“反正神医大人必须去救我家公子,不然的话,别怪我们砍了你的腿,把你扛过去。”
“你威胁我?”应长安眯了眼,鄙视的神态消散,瞬间又变为一脸煞气,“混蛋!当我辣手毒医是软柿子吗?你南林候府是什么东西,他娘的这也敢欺负到哥头上来!混蛋,不打你们打谁?”
应长安脾气古怪,气一上来,管它是男女老少,一概不留情。江湖人久经磨砺,武功岂是南林候府的这些家丁可比,不出三两下子就被应长安给打得倒在地上,各个都带了伤。连那箱子也被踢翻了,里面的金条哗啦啦的滚出来,滚得满地金灿灿,晃花了大半条街。
“呿,无趣。”应长安打完了,努努嘴道:“回去告诉你们侯爷,再敢来烦我,保证毒死他!”
众人实在没辙,留了两人在这里捡金条,剩下的连滚带爬回去报信。
南林侯爷知晓此事,气的七窍生烟,只好多找些普通郎中来医治儿子,心头的恨意再度增幅,他要报仇!一定要报仇!瑾王、瑾王妃,他一定要向他们讨债!
这几日,因有白冶忙活,玉忘言和萧瑟瑟不是那么的劳累。
两人四处打听了些私盐的事,玉忘言又派山宗带人搜查水匪的老巢,一切都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萧瑟瑟算了算时日,她和玉忘言在湖阳也待了不少天了,玉倾云也要来湖阳,大概再用不到几天,就能与之会合。
两日后,山宗带来了一道消息。他探出,水匪的巢穴就在湖阳城东北方的一片水湄。那片水湄隐藏在芦苇荡里,背靠起伏的丘陵,十分隐蔽。
玉忘言决定率众剿匪,带上王府亲兵,并借用了湖阳的守备队伍,与邓伦同去。
他们傍晚出发,借着夜色的掩映,朝山宗所说之地而去。而萧瑟瑟因挂心玉忘言,入夜后一直坐在院子里,练习虫笛,没有任何倦意。
戌时二刻,有人敲了萧恺家的门。
萧瑟瑟被家丁领过去,原来是刺史府的官差来了,急着要找她。
“参见瑾王妃。”那官差施礼说道:“瑾王妃,刺史府突然有了运盐船倾覆一事的新进展,长使大人和司马大人请王妃过去细说。”
萧瑟瑟想了想,眼下玉忘言和邓伦都不在,的确该是自己出面,先替他代理事务。长使和司马这么急着请她去,事情应该很重要。
“好,我这就去。”萧瑟瑟回去更衣。
何惧此时守在院子中,见萧瑟瑟要出门,说道:“表小姐,我陪你去。”
“你留下来,保护二叔他们吧。”萧瑟瑟说:“其实,我仍旧担心,南林候府会不会报复二叔他们。”
何惧说:“表小姐夜里出去,我不放心。”
萧瑟瑟心口一暖,招了绿意过来,笑道:“有绿意陪我,没事的,我只是去见长使和司马。虫笛我带着了,你保护好二叔二婶他们。”
何惧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听从了萧瑟瑟的命令。
一顶朱红轿子,等在萧恺府邸前,萧瑟瑟携着绿意,上了轿子。何惧和萧恺萧夫人在门口送行,绿意掀开窗帘,朝着他们猛挥手帕。
一路上,萧瑟瑟想着玉忘言,心里忐忑,便又开始猜想,司马和长使找她究竟是什么事。
可萧瑟瑟没想到,待她到了刺史府门前时,却被门口的守卫告知:司马大人和长使大人认为事情重大,请瑾王妃去城外的别庄商量。
于是,轿子载着萧瑟瑟,又朝别庄而去。
“小姐小姐!”绿意闲不住,见萧瑟瑟眉头紧蹙,便抱怨起来:“那司马和长使怎么回事啊,是他们请的小姐你,居然又跑去什么别庄。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叫我们去别庄啊,还害的小姐折腾!”
对,所以这事情有问题。萧瑟瑟已经感受到了危机。如果事情真的这么重大,重大到要去城外别庄来谈,那么就该是长使和司马的亲信来告诉她,而不是门口一个小小守卫就能知道的。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绿意。”萧瑟瑟压低了声音,做了个“嘘”的动作,用严肃的神情,告知绿意不要出声。
绿意张大了嘴,小心的靠近萧瑟瑟,点头表示听她的安排。
萧瑟瑟这便解下虫笛,给了绿意,耳语道:“现在想脱身是不可能了,我也得去看看,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说不定深入险境会有别的收获。虫笛你拿好,回去给何惧,让他立刻去找王爷,王爷那边我不放心。”
绿意的脸色寸寸变白,紧张的打着手势说:“不行!我一定要和小姐在一起!”
“听话。”萧瑟瑟脸色一沉,“快点回去,让何惧赶去王爷那里,你去是不去!”
“小姐!”绿意急得直冒火,跺了两下脚,咬牙夺过虫笛,不甘的点点头。
萧瑟瑟立刻扬声道:“停轿!”
轿子停了下来,有人靠近过来,询问道:“瑾王妃,怎么了?”
绿意掀开轿帘,下了轿子,虫笛被紧紧的揣在衣下。萧瑟瑟就坐在椅子上,神态静美,略带赧然的说道:“我这贴身丫鬟也不知是吃了什么,把肚子吃坏了,让她回去休息吧,我一人去见司马和长使两位大人便好。她不在,有什么事情就劳你们帮我了。”
外头的人纷纷答是,毕竟一个丫鬟,也不会被放在眼里。绿意就这么揣着虫笛离去,萧瑟瑟垂眸,让自己看上去平静无常,重新落下了轿帘子。
独自坐在轿子里,冷风不知从哪冒出来,无孔不入的侵袭着萧瑟瑟的每一寸肌骨。
忘言去对付水匪,而自己又在这个时候被人盯上,这不是巧合,而是敌人对他们出手了。
萧瑟瑟能猜到,玉忘言那边的情况,怕是凶多吉少。心中忐忑,越是想,越是觉得呼吸不过来。萧瑟瑟的手绞紧了袖口,玉忘言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
忘言,千万不要有事!
千万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回来晚了,更的就晚了会儿,见谅~
☆、性情中人
夜色,如窒密的厚网,笼罩城外洲渚。
芦苇荡间,玉忘言和邓伦率众小心的蹚水而过,山宗在前引路,一盏橘色的灯,给漆黑中的军士们指明方向。
芦苇深处,丘陵起伏,夜色下,水匪的营寨显出轮廓。寨中有几处火把,依稀可见放哨的人在哨塔上踱步。
山宗朝后打了个手势,兵士们立刻将手势相传,整个队伍停止前进,低身隐藏在芦苇荡里。
山宗手里握起四片飞镖,瞬时掷了出去。寨子里四座哨塔上顿时响起闷哼声,接着是放哨人倒地和火把掉落的声音。
“没被他们发现……”邓伦悄声道。
玉忘言看向山宗,黑夜里,彼此的眼眸是微亮的。
眼神交汇,山宗即明白玉忘言的意思,扬臂低喝:“动手!”
一队兵士们冲入营寨,寨中依旧安静,仿佛是没有察觉入侵者。
这样的安静反让兵士们意外,不知该从何下手。
邓伦道:“看来事情顺利啊……我们的人如入无人之境。”
玉忘言却眉峰皱起。前方那黑漆漆的营寨,安静的让他不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脑海中一道念头闪过,玉忘言忙问山宗:“你从何处打听到水匪的据点?”
“从黑市买的消息……”见玉忘言脸孔紧绷,山宗察觉了什么,“难道……”忙道:“王爷,我这就去叫弟兄们撤出来。”
“只怕来不及了。”玉忘言话音刚落,周遭,急促的响声响起。
只见芦苇荡中,一条条人影窜出。夜色模糊了他们的面目,但那精悍的身形、手中的大刀,已昭示了他们的身份正是水匪。
同时,营寨亮起无数火光,事先埋伏好的水匪们出现,喊杀声顿时响起,夹杂着箭矢离弦的声音,随后的混乱的厮杀惨叫。
邓伦被吓得踉跄,一边手忙脚乱的扶正乌纱帽,一边道:“有埋伏……有埋伏……”
“是陷阱。”玉忘言脸色沉然,“山宗,湖阳的黑市怕是早被控制了,他们专程将水匪的情报卖给你,引我们前来。”
山宗自问在不曾失误,可这次的失误,却连累了这么多兄弟的生死。
浓烈的负罪感涌上,但危及的形势却迫得人没时间自责。山宗拔出流云奔壑剑,对未入寨的兵士们道:“迎敌!”
水匪们不断冒出,营寨内喊杀声震天,火光染红黑夜。芦苇荡里更有一条条黑影杀向玉忘言和邓伦,邓伦抱着乌纱帽缩在地上,玉忘言自袖中拔出短剑,来一人,杀一人。
鲜血在飞溅,打湿了兵刃,打湿了衣裳。
鞋子踩入水中,冰冷沿着鞋袜蔓延到全身。可喷溅在脸上的敌人的血,却是滚热的。
一具具尸体倒在玉忘言周围,他清楚的看见他们在倒地时还是目眦尽裂的表情。
脑海中,萧瑟瑟的身影浮现。玉忘言似乎能感觉到,瑟瑟与他一样陷入了危险,在奋力的斡旋。
挥舞短剑,又有人被杀倒地。喊杀声、激战声、芦苇摇晃,寒山风簌簌,玉忘言透过刀光剑影,朝着湖阳的方向看去。
他定要活着脱困。
瑟瑟,等我!
湖阳城外,一队人马行过。
萧瑟瑟坐在轿子里,小手按住胸口,试图抚平胸中的悸动。可心还是跳的厉害,像是被一条线牵到了玉忘言身上,担忧的坐立不安。
努力保持住冷静,萧瑟瑟撩开窗帘,看着窗外漆黑的环境,而前方不远有灯火和楼台剪影,那大概就是所谓的“别庄”。
不多时,轿子停下,随行的官差前来拉开轿帘,“瑾王妃,别庄到了,请下轿。”
“好。”萧瑟瑟沉着的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