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声仍在徐徐演奏,悠扬婉转,那是一首曲目的终章。
索兰黛尔并未注意到麻斑的眼神,对众人说道:“红烟河的事就到这里,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赶紧各自去操办吧。”
麻斑的视线在索兰黛尔脸上停留片刻,再度上移,最终落在了比王座更高之处。
怒意宛若即将喷发的火山,再也按捺不住,在他眼中卷起一片滔天炙浪。
一名寒门系官吏过来扶住麻斑,轻声说:“大人,我们先回去吧。”
毫无征兆,麻斑猛地推开同僚,大步走到高台前,高举右手狞眉怒目,声音响彻整片大殿:“我要弹劾!!!”
刹那间,窃窃私语的人声都消失了,无论是满心欢喜的胜利者,亦或是黯然垂首的失败者,所有人的表情都被冻在了脸上,呆呆地看着麻斑。
血怒满腔的吼声回荡于殿堂,几乎盖过了钢琴悠扬的旋律。
索兰黛尔此时也愣住了,半晌后才回过神,不解地问:“你要弹劾谁?”
“我要弹劾你背后的人——”麻斑直指琴声传来的地方,指着那道明明隐匿于帘幕、却又仿若无处不在的影子。
“我要弹劾当今摄政王,奇诺·凡·海尔辛!”
第八百九十三章 肺腑之言
麻斑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陷入一片骇然,无论贵族系亦或是寒门系,大臣们皆是面色惨白。
弹劾摄政王?
这种事别说在女王面前说出口,他们平时放心里想想都不敢。
索兰黛尔和奇诺是什么关系?这两人一路走来,彼此间的羁绊早已超越一般王臣。
奇诺为了让索兰黛尔坐稳王位,不惜大肆清洗宫廷,谁反对就杀谁,杀得血流成河,连传承了五百多年的王领家族都是说灭就灭。
索兰黛尔得权后也毫无猜忌,军政大权都让奇诺总领,任何国家大事都听从他的意见,没有丝毫戒心。
这么多年来,很多地方都在非议,什么“只知摄政王而不知女王”,甚至把奇诺称为“影子国王”,这些索兰黛尔难道不知道?
错了,索兰黛尔对此一清二楚,但她根本不在乎,哪怕有再多的流言蜚语,对奇诺的信任也早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至于麻斑?
说难听点,你麻斑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有点个性有点能力,女王陛下看你还不错,就把你提拔上来当帮手,多你不多少你不少。
平时跟贵族大臣斗来斗去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要弹劾对女王而言最为重要的摄政王,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索兰黛尔从震惊中回过神,不自觉腾地站了起来,目光变得冷冽:“麻斑,如果最近工作太累影响了脑子,你可以向我告假回去休息,别在这里发癫。”
“我发癫?我看是你发癫吧!”麻斑不改以往的脾气,说话丝毫不留体面,他指着索兰黛尔身后的帘幕,重重质问,“我问你,奇诺·凡·海尔辛凭什么坐在台上?他有什么资格坐在台上?!”
索兰黛尔都被气笑了:“奇诺是摄政王,总领军政大事,摄政王和我一起坐于台上,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麻斑目光如电,声色俱厉,“依据《多古兰德法典》,摄政王仅可在君主年幼、重病、或出于其它原因无法执政时代为掌权。”
“只要以上条件不复存在,摄政王应当立刻还权于君主,并分立军政二事,设王之左右手。”
“你刚上位的时候没成年,立奇诺为摄政王,这没问题,我们不会说什么。可你现在已经20岁了!从古王立国至今,有哪代国王20岁了还设摄政王?!”
这番话直接让索兰黛尔哑住了,因为……麻斑是对的,法典即是如此。
理论上,四年前她过完成年礼,奇诺就要立刻卸任摄政王,最多继续担任「王之左手」或「王之右手」,要么掌兵,要么佐政,不能同时兼任。
奇诺之所以能当摄政王到现在,一是没有大臣提及此法,无人敢碰其逆鳞。
二是索兰黛尔信任奇诺,甚至可以说依赖奇诺,故意绝口不提。
既然大家都不说,那就当大家都忘了,海阔天空,各自安好。
可现在麻斑公然提及,这事避无可避,完全没了斡旋余地。
麻斑逼视索兰黛尔,冷声说道:“奇诺担任摄政王这些年独断专行,祸害无穷,你什么时候才能及时醒悟,不要再像孩子一样依赖他?”
索兰黛尔上位这么多年,心性已经磨砺得很成熟了,可听到奇诺被如此攻讦,她还是忍不住火气上头:“祸害无穷?我来告诉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如果没有奇诺,现在安德烈仍是暴君在位,荼毒生灵,我早就被其所害,变成了不知埋在哪里的尸骨!”
“如果没有奇诺,任何一条新政都无法实施,奴隶仍然卑微如畜口,平民只能为贵族永远劳作,田土兼并每天都会继续,阶级固化会形成永远也打不碎的枷锁,最后葬送整个王国!”
“就是因为有奇诺在,那么多旧的制度才被打破,社会气象日新月异,无数有志之士百花齐放,让这个古老的国度走向崭新的未来。”
“说他祸害无穷?你扪心自问,说这种话不感觉理亏吗?你问问你身边那些同僚,他们的良心过得去吗?!”
不知为何,听到索兰黛尔这样的回答,麻斑目光中浮现起些许悲哀:“陛下,你的心性错了,太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