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垂花门,转过石子路,穿过长画廊,两人很快来到了一处院落前,韩琦想扶独孤珩进去,岂料对方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在外等候即可。
韩琦不放心,可独孤珩坚持,他也没办法,只能等在门口,眼看着他的公子走了进去。
独孤珩虽夜不能视物,但这里他到底来过多次,凭着记忆还有熟悉,走个大概还是没问题,就这样,他进了房间。
隐约他听着有清脆的金石碰撞声不时响起,独孤珩心知,这是棋子与棋盘接触时产生的,那么对于此时房间里的人在做什么,他也就有个谱儿了。
随着他不经允许而推开内室的门,房间里下棋的声音也就停止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句少年人的呵斥!
“我不是说了,今晚谁也不要来打扰我,否则……”前半句还怒气冲冲,可后半句话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没了声了。
“否则什么?否则你就要三天不吃饭来惩罚下人,让他们为你担惊受怕?还是你要重重处罚来探望你的人,因为对方看了你的笑话?”
他不说了,独孤珩却替他接了下去,言语间还带着些调侃与戏谑,可见他十分熟悉对方的脾气秉性,两人的关系也好到能够在这种时候还开玩笑的地步。
“阿珩,你怎么才来啊,”果不其然,那少年听了他这话,不仅不生气,反而嫌他来的晚了,一时竟是委屈上了,小奶音都出来了。
“你知不知道这段日子我有多难熬?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只能下棋打发时间,可下棋都找不到人跟我下,最后只能自己跟自己下,可越下越生气,越生气越下……总之,总之,我难受极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独孤珩面前,伸手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小嘴巴巴的开始诉苦,怎么可怜怎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难以排解忧愁,故意在这儿博同情呢。
可独孤珩却知道,这是对方在自己面前的真情流露,他愿与他交好,也是看中对方这赤子之心,虽然偶尔有些小聪明,但这也不打紧,心是好的就行,至少比那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强多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一得到消息就来陪你了吗?你也是十好几的少年人了,莫要再做这等小儿姿态,若让旁人看去,岂不笑话?”
正因如此,所以他一撒娇诉苦,独孤珩便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缓下语气柔声哄他。
“谁爱笑谁笑去,反正我现在跟个笑话也没什么区别了,”那少年鼓着腮帮子赌气道。
“可又是胡说?”独孤珩闻言,却皱了皱眉,“你是陛下的二皇子,天家贵胄,谁敢笑话?莫不是嫌自己命长?”
“可现在整个建康城,估计没几个不笑话我的,他们就算嘴上不说,心里,想来也是看不起我的,”那少年使劲儿咬了咬下唇。
“阿珩,你是知道的,我自幼苦读诗书,勤于武艺,待人也诚心,父亲也一向喜欢,甚至多有夸赞,可为何他一朝登临至尊之位,往日的许诺就通通不做数了呢?”
“甚至近来,还有人在朝堂上进言,希望父皇能将我出继旁支,说是为了兄弟和睦,天家安宁,可这跟遗弃我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出,所以就活该不受重用?也不配得人拥戴吗?如今甚至连皇子的身份,都要失去了,这样也能算的上是什么天家贵胄吗?”
“天大的笑话还差不多吧。”这少年咬紧下唇,眼里的不甘是那么的明显。
独孤珩虽然看不到,但听他说话间的语气,却也不难猜到几分,他没有贸然评判什么,而是拉着他的手往前走,摸索着来到了棋盘前,并伸手捏了一枚棋子在手上。
“阿珩,你这是做什么?”那少年不解。
“下棋啊,我们来下一盘吧,阿裒,”独孤珩唤了他名字,并用棋子轻轻敲了敲棋盘边缘。
“可这棋我已经下了一半了,是残局,而且现在又是晚上,你的眼睛,你……”话到此处,他欲言又止。
“我虽然现在看不见,但我却听得见,至于残局嘛,”独孤珩笑了笑。
“阿裒,你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是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的,我们只能收拾残局,并找出生路,”他认真的对他道。
“……那,那好吧,”司马裒点了点头。
两人便相对而坐,继续这盘残局,期间司马裒每每想要提醒独孤珩自己下在何处,好方便他继续,却被他屡屡制止,理由是,没有一个对手会主动告诉敌人自己在做什么,接下来又打算如何。
司马裒闻言,也只得作罢,认真与他对弈起来,清脆的金石碰撞之音再度响起,那是棋子和棋盘接触时发出的,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黑白棋子很快填充整个棋盘,交错纵横,杀气腾腾。
就像独孤珩说的那样,他现在看不见,但他听的见,所以对弈时,他尽管有判断错误的时候,但大多数情况,还是能够顶住司马裒的攻势,再加上司马裒心情不佳,多次冒进,故而这盘棋到最后,他竟是输给了独孤珩。
这下子,他那本就不佳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了,整个人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这会儿独孤珩都不用看就知道,对方现在一定耷拉着脑袋,活像一只被遗弃的奶狗。
怎么安慰奶狗,哦不,是怎么安慰对方,独孤珩还是挺有经验的,于是他果断从广袖里缝制的暗袋中,拿出了一个白玉酒瓶,并两个小巧的羽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