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直到深夜,楚含岫才放下炭笔,合上小册子。
    ——
    而另一边的落云轩里,楚含云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赵嬷嬷:“嬷嬷你说什么?”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三皇子怎么可能会被贬为庶人,被流放到穷苦偏远的地方去。”
    “他是皇子!”坐在椅子上的楚含云突然爆出一声惊骇的怒喝。
    赵嬷嬷的神情也憔悴至极,再也不见前些日子侯府一等奴仆的从容喝稳重,她回望着楚含云道:“这话不是老奴编的,是今天从落云轩院门前走过的下人说,我听到的。”
    “侯夫郎,三皇子真的已经不行了,现在他连自身都难保,根本顾不上你。”
    “我要他顾我什么!?”楚含云面容扭曲,“我是要当皇子的侍君,皇子的夫郎,让我的孩子成为尊贵的皇孙!”
    “难道他现在顾着我,让我当一个罪人的夫郎吗?”
    “我呸!”出含玉一口吐沫吐在地上。
    他突然双手紧紧抓住赵嬷嬷的肩膀,双眼泛红,似是很委屈地道:“嬷嬷,我一直爱慕的,都只有侯爷。”
    “都是三皇子,是他逼迫我,跟我做了那事,怀了这个孽种的。”
    “你之前不是准备了落胎的药吗,把它给我,待会儿我们就把这个孽种打了,到禁足解除的时候,我跟侯爷好好撒一撒娇,侯爷肯定不会再对我这么冷淡了,以后我还是靖国侯府,武安侯的侯夫郎。”
    “等我怀上侯爷的孩子,我的孩子也会是侯府的世子,什么都不会变。”楚含云害怕极了,他只要一想到会变成三皇子那样的罪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地被驱赶到某个地方过日子,就害怕得全身颤抖。
    他几乎是瞬间,想到了赫连曜,想到靖国侯府。
    只要没了这个孽种,他就还是赫连曜的夫郎,在侯府里,除了老侯爷侯夫人和赫连曜,谁也越不过他去。
    赵嬷嬷望着他。
    是了,也只有这种时候,楚含云的脑子才会转得快。
    他就是这么一个高傲,自私,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了解他,知道他秉性的赵嬷嬷也很清楚,除了继续在楚含云这艘船上待着,她已经没有其他可以站立的地方。
    有一点她和楚含云一样,不管是在县衙还是在侯府,她虽是奴仆,但也过惯了锦衣玉食,可以使唤小丫鬟小厮的日子,让她当个普通农人,苦哈哈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她做不到。
    所以楚含云的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是他们主仆二人最好的出路。
    打了这个孽种,静待禁足令解开,楚含云就还是侯府的夫郎,自己也依然是他身边最得用的嬷嬷。
    “好,”赵嬷嬷点头,“老奴这就去拿堕胎药,趁着现在,就把这个孩子落了。”
    突然,楚含云面色阴沉,对赵嬷嬷道:“还有楚含岫,现在他已经没用了,留下他,后患无穷。”
    “要杀了他。”楚含云现在一想到楚含岫跟自己的郎君耳鬓厮磨过,就恨不得现在就跑到存曦堂,把楚含岫撕成碎片。
    赵嬷嬷也觉得楚含岫不能留,留下,就有一个人知道他们曾经做的事情,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赵嬷嬷道:“还有他身边那个叫夏兰的,也不能留。”
    “现在咱们还在禁足,他不开门,我们拿他没办法,等侯夫郎的禁足解了,有的是办法料理了他。”
    想明白这些事,觉得自己未来还是侯夫郎的楚含云脸上的阴郁之色都消散一些。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已经微微有一点凸出的小腹,对赵嬷嬷道:“嬷嬷去拿药,我受不了。”
    赵嬷嬷点头,转身去她自己住的屋子里拿出藏着的落胎药,这份药,还是楚含云刚刚有孕的时候她偷摸着买的。
    那时候,想的是有备无患,没想到,现在真的用上了。
    这会儿,侯府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睡下了,赵嬷嬷在落云轩里走动,犹如鬼魅一般。
    被派来看护着楚含岫的易戚趴在屋顶上,隐隐约约地把落云轩里主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大概。
    前几天就知道楚含云和三皇子有染,且怀了三皇子子嗣的易戚想了想,身影向蘅霄院掠去。
    “侯爷。”易戚站在蘅霄院主屋内,把自己听见的楚含云和赵嬷嬷的谈话说了出来。
    原本已经睡下的赫连曜眉头轻皱,他因为对楚含岫不能言说的心思,将与楚含云和离一事往后推了推。
    现在,楚含云要落胎,打乱了这事的章程。
    他对青然道:“准备肩辇,去落云轩。”
    同时,赫连曜也在想,一旦和离,以探亲的名义住在存曦堂的楚含岫会是何种反应。
    是否会立马收拾东西,随楚含云的车马一起回平阳县。
    从来胜卷在握,绝不会在一件事上犹豫不绝的赫连曜再一次,在与楚含岫相关的事上体验到了这种感觉。
    至于楚含岫能否治他的腰,赫连曜并没有想过,楚含岫治好了他的玉屏穴和天钥穴,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馈赠,他不能强求,也不想强求,纵使他无比希望自己能够再站起来。
    且他依然担心,楚含岫这般为自己治伤,是否对他自身,有所损伤。
    那么,就这么让楚含岫回平阳县?
    肩辇被健仆抬起来,赫连曜的视线一下子拔高,时隔半年,终于不再不分春夏也穿得厚实,仅仅穿着一件墨色衣袍,也不觉得冷的赫连曜不知不觉地握紧手底下的扶手。
    落云轩里,赵嬷嬷手脚飞快,将一个小盒子递到楚含云的面前:“夫郎,这就是落胎药。”
    “一次服用两粒就够了。”
    小小的木盒子里,折叠的一小块棉布托着六颗小拇指那么大的药碗,浓重的药味儿散发出来,让人一闻就觉得想要呕吐。
    最是讲究的楚含云却仿佛没有闻到这个味道,快速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拿起两枚药丸塞进嘴里,一口水一渡,全部吞了下去。
    大半夜的,看守落云轩的下人都睡了,被蘅霄院的下人叫醒,连忙跑过来:“请侯爷安!”
    赫连曜道:“将门打开。”
    “是,”下人不敢耽搁,立马掏出钥匙,把落云轩的院门拉开。
    两个提着灯笼的小厮先走进去,抬着赫连曜的健仆迈步进入落云轩。
    才十天左右,昔日里热闹华贵的落云轩变得落败无比,院子的花木自由生长,地上有一层落叶,廊下的灯笼也没有点。
    偌大个落云轩,只有主屋卧房那儿有一点光亮。
    赫连曜内力放开,立即发现卧房里的楚含云气息不对,马上让健仆抬着他进去。
    “侯……侯爷……”卧房内,已经吃下两颗落胎药的楚含云腹痛如绞,在床上翻来滚去。
    提着灯笼的小厮突然走进来,他和赵嬷嬷都吓了一跳,随即看到被健仆抬着进来的赫连曜,两人脸刷地白了。
    看他一副已经吃下落胎药的模样,赫连曜一抬手,手间内力一出,叩击在他胃部。
    “呕!!!”楚含云只觉得胃部被猛顶了一下,忍不住地弯腰呕吐,还没有彻底融化的黑色药丸混合着胃液,吐在床前的地上。
    他心下一惊,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得收好脸上的神色,装作一副惊喜的模样,走到赫连曜的跟前:“侯爷,您怎么突然来落云轩了。”
    现在他在禁足,赫连曜却出现在这里,难道,赫连曜深夜前来,专门来探望他吗?
    楚含云的心里,一时之间又是自得,又是委屈,手伸向赫连曜的衣袖,语气娇软柔媚地道:“侯爷,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可不可以……解了我的禁足。”
    “您瞧瞧,现在的落云轩哪儿像人住的地方,我晚上睡着都有些害怕。”小腹还疼痛着,楚含云望着赫连曜俊美的面容,绞尽脑汁地想引起赫连曜的怜爱之心。
    第81章
    然而他的手刚刚伸过去,还没有触碰到赫连曜的衣袖,赫连曜便避开了,冷然的眼睛看了眼青然。
    青然立即会意,将来落云轩的时侯侯爷让带上的几封信件递到侯爷面前。
    赫连曜道:“三月,我从昏迷中醒来,因不想连累于你,遂与你提出和离。”
    他将楚含云寄回平阳县的那封信递到楚含云面前:“那时,你说你不愿离开侯府,愿意继续做我的夫郎。”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几个月的事,一提,楚含云就有些心虚。
    那会儿眼看着赫连曜躺在床上动也不会动,姓邢的那个老头还说他再也站不起来,成为废人了,楚含云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是酥的。
    他喜欢赫连曜不假,但喜欢的是身为侯府世子,武安侯的赫连曜,喜欢的是能够让自己在众多贵夫人贵夫郎面前有脸面出风头的赫连曜,而不是一个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连自己的吃喝拉撒都不能处理的废物。
    所以,在发现前来探望赫连曜的三皇子周滓启似有若无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楚含云的心思一下子活泛起来。
    周滓启虽然面貌普通,但却是皇家子弟,他还没跟赫连曜圆房,跟周滓启在一块儿也不差什么。
    就这样,你有情我有意,楚含云成功地跟周滓启勾搭上了。
    瞒着人跟周滓启勾搭上那会儿,楚含云目标就很明确,暂时不与赫连曜和离,等怀上周滓启的孩子再写信回平阳县,让父亲和阿爹来侯府商谈和离的事宜。
    两个月后,五月底,楚含云发现自己怀孕,才写信回去。
    但是他没想到,父亲和阿爹让他再拖一些时日,让楚含岫到侯府,替他圆房,怀上赫连曜的子嗣以后再和离。
    这样,楚家就出了一个皇子的侍君,生的孩子还能跟靖国侯府武安侯搭上关系,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就这般,楚县令和江氏以为武安侯赫连曜挑选侍君的名义,在县衙后院里边,挑选跟楚含云长相相似的,送入京都靖国侯府。
    为了嫁入侯府,楚含云读了一些书,认得字。
    他不明就里地打开信,骇然地发现这竟然是自己五月底的时候写去平阳县的信,信的内容他再清楚不过,是告诉父亲自己怀了三皇子周滓启的孩子,要和赫连曜和离。
    他屋里还有父亲回的信,说明他们的计划,让他稍安勿躁。
    楚含云瞪大眼睛,惊惶,恐惧,手颤抖地拿着信。
    站在他旁边的赵嬷嬷也认识这封信,因为这封信,楚含云写好之后是她亲手交给下边的人,让人尽快送到平阳县的。
    瞬间,赵嬷嬷浑身的骨头像被尽数抽走,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她突然跪在地上,膝行到赫连曜的脚下:“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小的最开始也不知道侯夫郎与三皇子有染,知道的时候,侯夫郎已经有了身孕,小的被迫,只能为侯夫郎遮掩。”
    “求侯爷饶了小的这条命吧,小的这条命不值钱,不值得脏了侯爷您的手。”
    楚含云终于从巨大的恐惧和慌张中回过神,他眼泪刷地一下流下来,望着赫连曜:“侯爷……我……我……”
    “侯爷您不要听信赵嬷嬷的谗言,事情不是这样的,”一向不知道怕为何物,更不懂低头为何物的楚含云心里想的,都是怎么从这件事里脱身,他声泪俱下,道,“侯爷,我不是自愿的。”
    从进落云轩,到把信递给楚含云,揭穿他做的事,赫连曜就没有让身边伺候的人退下,在场十几人,全听到了侯爷的夫郎楚含云,居然跟三皇子周滓启有染的这件能够惊掉所有人下巴的事。
    一时间,下人们像鹌鹑一般,把脑袋深深地垂着。
    赫连曜没有任何话与楚含云说,也不想在此事上花费太多时间,他直接动了动手,让青然把从三皇子那里搜来的东西放到楚含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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