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着脸，眼睛里没有笑意的模样格外有距离感，仿佛终年不化的冰山，不待靠近，丝丝缕缕的寒气已然缠上脚踝，冻得人心里直发毛。
    他在她面前总是含着笑意，忽然冷下脸，顾渺终于感受到几分，传闻中他的不近人情。
    直觉告诉她他好像在不高兴，可顾渺摸不准他不高兴的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松开他的手臂，舔舔唇瓣，不自在地别开眼，小声给自己找补：“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们一起去吧。”
    “渺渺。”
    靠她自己领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沈易修叹息声，不得不先妥协，话里夹带着几分失望：“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语调平静，听得出来在控制情绪，尽量让自己语气听上去不会显得很重：“我不是说了，会陪你一起逛的吗，你一点都不信任我。”
    “不是——”
    这个指控砸下来，顾渺脸上懵懵的。她完全没想到这层，也想不到这话落在沈易修耳里，还会产生这样的意思。
    但回过头来想想，站在他的角度，顾渺竟然也能理解几分他的情绪。
    顾渺动了动唇，琢磨着想解释，又怕多说多错，索性用行动表明她的立场。她重新抱住他的手臂，手上暗暗用力，拖着他往对面的烧烤摊走，和他并排站在队伍末尾。
    沈易修顺从地任由她拖着，期待顾渺过会儿会说出什么话来。
    按照近期对顾渺的了解，他大概能够推测出她会说什么，无外乎是道歉，和他保证以后会注意，会努力把他放在心上这些空话。
    和从前一样，他接受道歉，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下次还犯。
    她对待他总是很客气，小心翼翼的，会害怕他生气，不像对待顾璟或者程怀杨那般肆无忌惮。
    尽管他和她重复过很多遍，他不会对她生气。
    顾渺原本的确想这样解决。
    沈易修身量高，仪态又好，站在哪儿都显得鹤立鸡群。因着两人交握的手，没有人上前搭话，但总有视线止不住地往这儿瞟。
    顾渺甚至隐隐听见有人在讨论，说沈易修是不是某个未出道的十八线小明星。
    顾渺开始后悔了。
    尽管她几分钟前说那话，确实只是单纯认为，沈易修不会屈尊纡贵，和她一起在烧烤摊前排队，为了给双方台阶下。
    结果沈易修不高兴，为表忠心，顾渺只好拉着他过来，于是就轮到她不爽了。
    早知道他这么能勾.引人，跟活招牌似得，还不如把他丢在那家中古店。
    “看见了吗？”她不动声色圈住他的手，泄愤似得攥紧，俨然忘记自己刚才还想着哄人家，“你跟着我在这排队，就是这个下场。”
    沈易修眉梢微扬。
    这个反应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瞧她这样，沈易修什么气都没了。他憋着笑，装没听懂：“什么下场？”
    “好多人在看你，还有人说你是明星。”顾渺咬着牙，自己都没察觉，这话调有多阴阳怪气，“我现在怀疑你刚才是故意的，想来夜市当明星，还要把锅甩在我头上。”
    “……”
    这可真是冤枉他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但顾渺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这令沈易修感到新鲜，像是好不容易敲掉层面具，看到一点点，真实的她。
    他低下头，扶稳她的脑袋，轻往她耳边吹了口气。见她的耳尖一点点红起来，他又有点儿想笑，故意逗她：“渺渺，你仔细想想。”
    “我要是想当男明星，还用得着来这儿？”
    他的好友就是专门搞娱乐公司的，他要想进娱乐圈，跟简书白说一声，哪还用得着来夜市。
    顾渺理智逐渐回笼，后知后觉自己刚才一时上头，说了些什么怪话，有点想逃离地球了。
    “当我什么都没说。”
    她悄悄拉高衣领，遮住下半张脸，企图当一只地鼠，给他洗脑：“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
    沈易修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伸出手，她拉高一点衣领，他就往下扯一点，让她始终露出整张脸，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如此循环多次，顾渺恼羞成怒，索性转过身，只留给他背影：“你好烦啊！”
    见状，沈易修再憋不住笑，唇缝漏出几个笑音来。怕顾渺真要和他生气，他不敢笑得太大声，伸手戳戳她脸颊上的软肉。
    “渺渺？”
    顾渺没理，他又戳了戳，她依然没理，但是耳朵抖了抖。
    有点像生气的小猫。
    他装模作样地叹气：“渺渺，你刚才是在吃醋吗？”
    顾渺原想答不是，可联想到那些人的目光，她也的确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想起高中时看过的某些言情小说，文中男主霸道至极，连女主裙子穿得短，露胳膊露腿都要管，女主走在路上，吸引了很多男生的视线，男主也要发脾气。
    好像和她目前的状况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当时和朋友吐槽这个男主有多弱智，现在轮到自己身上，好像有几分感同身受。
    她也要成为霸道的女人了吗。
    “哎。”
    沈易修没等来她的正面回应，只等到声叹息。不知她又想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顾渺拍拍他的肩膀，语气略显沉重：“我知道这样不好，我会努力克制的。”
    克制什么？
    克制吃醋吗？
    “不用克制。”沈易修说，“我们结婚了，渺渺，这些都是你的权利。”
    “真的吗？”
    顾渺眨眨眼，沈易修能妥协到这地步，这令她大为感动：“你好努力。”
    努力代入角色，努力尝试喜欢上她，努力治病。
    “是啊。”
    沈易修跟着她说：“我好努力。”
    -
    因为还要回家吃饭，顾渺只买了两根烤肠垫肚子，和沈易修一同往出口的方向走。
    “你要尝尝吗？”
    非常正宗的淀粉肠，充满食品添加剂的感觉，正是学生时代校门口的味道。
    独属于垃圾食品的味道。
    只是物价飞涨，以前卖一块钱一根，在这竟然要卖五块钱。
    “是什么味道？”
    沈易修偏头，目光落到烤肠的油渍上，微不可察地皱眉。他委婉拒绝：“我就不吃了，怕你不够吃。”
    顾渺眨眼，没听懂他这话的言下之意，还在极力冲他推销垃圾食品：“我特意买了两根的。”
    “你试一试嘛，很好吃的。”
    沈易修的拒绝，在顾渺眼里，就像小时候被拒绝多了，形成的条件反射。比如你以前很想要某个东西，却得不到，长大以后就不会那么想要了。
    她当然想不到，沈易修真的只是，单纯觉得很脏。
    顾渺跃跃欲试：“我喂你吧？”
    “嗯？”
    沈易修顿时来了兴趣，扭头看她：“你想怎么喂？”
    顾渺咬了口左手的烤肠，顺势举起右手。
    她本想放他嘴边让他自己咬，未曾想他会错了意，忽然弯下腰，唇瓣贴上她的唇瓣。他的气息瞬时将她侵占，顾渺大脑空白，只得凭着本能迎合。那块肉她都还没来得及吃，被送出去，下一刻，滚烫的舌尖席卷过来，轻轻松松叼走她嘴里的那块肉。
    顾渺懵了：“？”
    沈易修直起身，品尝完那块嗟来之肉，给出评价：“味道不错。”
    顾渺：？？？
    作者有话说：
    渺渺：救命啊有流氓占我便宜！
    评论照例
    第34章 吵架
    ◎我有点想你。◎
    顾渺呆愣在原地, 沈易修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太快，过程行云流水，她霎时没有反应过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近两分钟后, 她如梦初醒般，慢吞吞抬起手, 抚上唇角。迟来的羞意悄悄攀上脸颊, 她敛下眸子，躲躲闪闪的，根本不敢和他对视，连嗓音都在颤抖：“你, 你，我……”
    这个尺度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过于惊人，嘴对嘴喂东西这种情节, 她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见过，从未想过会落在自己身上。
    一旦闭上眼，大脑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几分钟前那个, 柔软的触感。他的唇瓣微冷, 舌尖却是滚烫的，这个春天即将走到尾声，最近在降最后一波温，他的吻仿佛沾了火星, 一点一点，灼烧至她的心脏。
    “嗯？”
    偏生男人丝毫不认为自己做错事, 伸手握住她的手, 盯着她头顶的小发旋, 尾音含笑：“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会有一定程度的亲密接触。”
    “你之前也亲过我的。”他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不能这么霸道。”
    她亲他那会儿只是轻轻一碰，和现在能相提并论吗？
    顾渺抿唇，想起江燕曾说过的，亲密接触是情侣之间的正常互动。况且她早就发现，自己并不抵触沈易修亲她这个事，也不会觉得生气，只是以前没经历过这种，有点小害羞。
    不过他的嘴唇好软，唇齿间仿佛也夹带着甜滋滋的柑橘味，像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橘子果冻。
    有点想再亲一口。
    顾渺被自己这个色.欲熏心的念头吓到，偷偷用余光瞄他的嘴唇，尤其是翘起的那颗唇珠，越看越觉得心痒痒。
    那点本就不坚定的念头更是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