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间震惊又疲惫，不由靠在对方怀里，微微侧过脸，枕在他的胳膊上。
    萧郁低头瞧着她，“你要坐下么？”
    苏蓁轻轻摇头，刻意收敛思绪，转移注意力，她本是精神异术的高手，这点事驾轻就熟。
    不过眨眼间，体内灵力稳了许多，元神和躯体也全然相融。
    她慢慢直起身来，“……前辈以前也这样么？”
    萧郁也随即收回手，“我原本就是异世之人，肯定和你们有些区别。”
    苏蓁眨眨眼，“前辈，是在彼世飞升，踏破虚空，才来了这边？”
    “我在那边飞升？”
    萧郁顿时乐了，“你也太瞧得上我了，我们那边根本没有修士……嗯，也不能说没有修道的，但是和这边截然不同。”
    苏蓁撇嘴，“你才说到冲积平原的城市聚落就停止了，中间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便又开始掰扯几千年后的电脑，我如何知道你那边是什么样子？”
    萧郁默然片刻，给她竖起大拇指，“我说得那么烂你都听懂了，你真的是天才。”
    苏蓁拍掉他的手，“就别捧了。”
    “嗯……”
    萧郁想了想，“就是睡着觉忽然穿越，再一睁眼变成婴儿，险些被埋了。”
    “？”
    “类似于借尸还魂？这身体死了一阵，还招了一群冥鹫幼鸟，把身上的肉都吃了好几块，两个路人看不下去赶走了它们，想做好事把尸身埋了，我就醒了。”
    他轻描淡写地道：“那两人直接吓跑了，好在这身子是修罗族混血，发育的快，我来时努力了一把，终于能爬几步了，扭头一看，这身体的父母就躺在旁边，都死了很久。”
    苏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冥鹫？”
    那是虚界的异兽，其他地方根本寻不到，若是有，也是被人从虚界抓走的，不可能放飞到外面吃尸体。
    “……你在腐骨海？那地方冥鹫巢穴最多。”
    “差不多，我在倒吊崖下面那片海滩，旁边有个红树林，你知道吧？”
    “啊。”
    苏蓁顿时了然，“那片地方倒是也还好，林间有溃心花丛，冥鹫讨厌那个味道，所以除非饿急了否则不会离得太近。幸好如此，不然那身体恐怕早就被撕碎了。”
    “确实也算幸运。”
    萧郁摊开手，“而且林子里有吃的，你记不记得树林里有一片水潭，谭中散布着石块，在对面那个高坡往下看，水潭就如同一张人脸？石头像是……”
    “……眼睛嘴巴。”
    苏蓁接口道：“原来两千年前就这样了。”
    萧郁无奈地颔首，“嗯，就是这样，书里写过你在那边收集赤草嘛，和你相关的情节我都倒背如流了，我当时一路爬进林子里，到那个坡上，看到水潭，才大致确定了我身在何处，才知道我是真穿书了，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在做梦，我被那些荼蜂折磨得要死要活，昏过去好些次，每回醒来都在想，大约不是梦，否则哪有这么疼还不醒的……”
    苏蓁认真听着，一时失语。
    她去虚界时已是上七境，荼蜂那种东西并无威胁，连护体灵力都破不了。
    然而，她也见过仙城内有人售卖荼蜂，伙计手脚不够麻利，误将几只荼蜂放出来，一个练气境修士被蛰了几下，险些活生生疼死。
    若是没有灵力的小孩子，哪怕是身体强健的修罗族，必然也痛苦不堪，竟不知道他怎么忍下来的。
    苏蓁这么想着，心仿佛一同揪了起来。
    萧郁看了她一眼，仿佛不曾察觉她的心情变化，又慢慢道：“还好有水喝，有虫子吃，我苟延残喘了一阵子，到能站稳走稳了，才出去晃了一圈，走得远了，发现了更多尸体，包括先前帮我的两个路人在内，他们皆是被海中的蓥鱼毒死，沾到了被污染的水，我那父母大约也是这么没了的。”
    苏蓁默然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就继续混着，还尝试着修炼，原著里不是写过引气入体的方法吗，虽然我的世界并无灵气，全然用不上，但看书时我还是认真记住了，就想着万一穿越了呢？没想到有朝一日，啧，后来遇到了天元宗的修士，他们瞧出我身上有一点灵力，就将我带走了。”
    萧郁说着说着停下了，“喂，你别笑啊，这么干的读者不止我一个。”
    苏蓁无奈地瞧着他，“我不是笑你，我是为前辈庆幸罢了，那地方危险得紧，还好如此。”
    “是吗。”
    萧郁长叹一声，“我倒是不怎么庆幸，遇到他们之后，我装傻卖呆地问了几句，方知如今的宗主是景阳仙尊，在外有剑圣尊号，想想距你出生还有两千年，我当时简直要哭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在红树林里生不如死的时候，唯一的念想便是遇到你，好几回我做梦梦到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你在水潭旁边采赤草，还向我问路，就是书里写过的那段你在虚界冒险的剧情……”
    苏蓁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无所适从，生生控制灵力，才没让面上的血管扩开。
    否则恐怕早就脸红了。
    “嗯？”
    萧郁微微垂眸，“你的灵力是怎么回事？”
    苏蓁猛地撇过头去，“不许看我灵力走向！”
    萧郁无辜地望着她，“我可不曾用内视法术去窥你体内经脉，我只是感觉你的气息……”
    苏蓁打断了他：“不许感觉！”
    萧郁：“……”
    萧郁举手投降，看上去似乎在努力憋笑，“我错了，没有感觉，一切正常，行吧。”
    苏蓁故作严肃地瞧着他，“遇到我又如何？你那时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孩呢。”
    “不如何，我只想遇到你？你难道就没有很喜欢的故事角色，不想看看真人吗？”
    苏蓁眯起眼睛。
    有倒是有。
    但是绝对没他这么过分。
    苏蓁：“我不信你没幻想过遇到我之后的事。”
    萧郁叹了口气，“好吧，我想过，我想过能否试试当你的徒弟，但我知道你不乐意收徒，故此我也不抱什么希望，认识你就好，最好能和你交个朋友，日后早早提醒你，让你远离……”
    飞鸢城。
    苏蓁看出了那个口型。
    她闭了闭眼，“你只想救我？”
    “是啊，你表哥有句话说得很对，我确实希望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但活着才是第一位，所以这事优先级最高，其他的再说吧。”
    苏蓁有点想笑，一时也笑不出来。
    “在遇到天元宗修士之前，我想了很久很久，若是遇到你，该如何与你结识，与你交朋友，让你信任我，然后帮你躲过原著的结局，我想了无数种办法，每天都在想，每天都有新主意，也会想万一自己走了狗屎运，真能成为你徒弟，又是一种情况，帮你也更容易，于是我又开始想……”
    萧郁不紧不慢地说着，看上去非常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就这样度过了很长时间，后来知道苏家家主还是你曾祖母，你祖父都只是个半大孩子，我依然会忍不住去脑补各种我们见面之后的事，虽说忙着修炼，但偶尔的闲暇时分几乎都在琢磨这些，当然，还有时候在焦虑，因为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活到你出生，故此这事就变成我最大的动力了。”
    苏蓁实在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可是……”
    “对了。”
    萧郁又转过头，那双苍蓝的眸子紧锁在她身上，“你方才那句话什么意思？我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孩？”
    苏蓁望天，“我是猜到你想帮我，小孩子如何帮得上忙？”
    萧郁挑眉，“你是这个意思？”
    苏蓁瞪他，“不然呢？”
    萧郁默默看了她一阵，忽然弯起嘴角，抬起手凑过来，指尖悬停在她的脸颊旁边。
    他并没有真的碰她，只是微一停顿，虚虚在空中划了一下。
    “嗯。”
    萧郁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地道：“……再不控制灵力就真要脸红了。”
    苏蓁：“……”
    苏蓁面无表情地打掉他的手。
    第48章
    “啊。”
    萧郁装模作样地按住了手背, 微微垂眸，长睫轻颤，有些委屈地低声说道：“有点疼。”
    苏蓁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那前辈打回来吧，我保证不躲。”
    萧郁摇头，“舍不得。”
    苏蓁：“……”
    这家伙好像脸皮日渐增厚, 尤其说开之后越发如此。
    苏蓁犹豫了一下，“我为何会重生？”
    嗯？
    苏蓁揉了揉太阳穴, “竟然毫无异状，我还以为这问题也不能问呢。”
    萧郁默默看了她一会儿，“你可以问，但如果我告诉你，你可能又会像方才那般，而且听不到我说什么。”
    苏蓁微愣, “所以前辈是知道的？”
    他颔首, “算是知道吧, 但你不要再往下联想了，不然……”
    然而这可不好控制。
    苏蓁原本就是凭着推测猜出他看过那本书，如今他一说知道自己重生的缘故，脑海中顿时又浮现出许多种可能。
    那种尖锐的撕裂疼痛再次降临。
    她捂着脑袋踉跄了一步，元神和肉身几欲分离，意识已然无法再控制躯体。
    “别想了。”
    萧郁俯身扶住了她的肩膀, “等你晋入圣境……再讨论……这个话题……反正也不会很久……”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断断续续还有些模糊。
    然而她还是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