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金的脸鼓了起来,看到饼的那点儿开心一下子好像就被冲淡了五六分。
李氏看他这样,没好气:“看什么,还指着他们给你吃不成?”
沈金紧张的看一眼正往这边走的沈宁,生怕他娘这话叫沈宁听见了,他涨红着脸:“谁说没给我吃过?大嫂和沈安他们给我吃过的东西多了。”
李氏脸更黑:“那是,你多能耐,家里都没舍得让你干重活呢,你倒能带着你俩个弟弟给那边卖苦力去!为了点儿吃的你可真行,怎么不馋死你算了。”
沈宁走过来,恰好就听全了这话,她看她三婶和沈金一眼,抿了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叫三婶,跟着陈小丫直接往陈家院子里去。
李氏被气着了,从前在她手里讨饭的丫头片子,现在能耐了。
她嗤一声,朝沈宁背影夹一个白眼:“不知跟谁学的没家教!”
沈宁步子顿了顿,被陈小丫小心拉了一下,不知说了句什么,这才跟着走了。
沈金难堪得脖子根都红透了,去扯他娘,不让再多说。
李氏哪会配合,看到沈宁停了一步就继续走了,心里更气。
这气是从长房那边盖房子,却在隔壁陈家顿顿做肉就一天一天积攒下来的,积攒到秋收的时候他们夫妻俩累死忙活,天擦黑才从地里回家,路上却被村里人笑问,长房那边摆进屋酒,没请你们呀。
到了顶峰。
桑萝手上有什么方子,能做点什么吃食去县里卖的事在村里其实已经隐隐约约传开了,陈家、施家和卢家的三个女人现在都去县里摆摊了,早出下午归的,大家哪里真看不到?
想想最初就是秦芳娘跟着桑萝去,后边施家和卢家帮着桑萝盖了房子,这两家也去了,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出来桑萝在里面扮演的角色。
李氏想着原本都是嫁进他们沈家的人了,要照顾也合该照顾自己人,现在可好,她什么也沾不着,看着陈婆子见天笑呵呵的,李氏就觉得说不出的碍眼。
李氏这会儿看长房、看陈家卢家施家哪个都不带顺眼的,连带三个吃里扒外去给长房干活的儿子她看着都嫌闹心,拿沈宁没辙,看着儿子扯着她衣袖,啪一下就是一巴掌拍过去。
沈金吃痛,一下子收了手,沈宁都走了,他也不在院里杵着了,红着眼就回自己屋去了。
沈银和沈铁悄悄跟进去:“三哥,你不是说看到二哥家屋外堆着好些石头,说我们今天捡石头送去吗?咱现在去捡石头不?”
沈金怏怏扯了根铺在席子下的稻草:“不去。”
没脸往那边去了。
……
路上被自家三婶阴阳怪气了几句的事,沈宁没太放心上,不想惹得大嫂生闲气,回到家里也没跟她大嫂和二哥提起。
陈婆子一行人来得很快,除了卢老太太和施二郎媳妇,身后还跟着卢家那个叫大妞的女孩儿。
陈婆子得了桑萝一大碗豆渣,过来的时候就顺手给桑萝带了一根胡瓜和一棵菘菜。
难得下了雨,村子里进山捡菌子的妇人很多,桑萝跟着陈老太太她们一起,一路碰上了好些个同村的妇人。
两个老太太领路,走的是桑萝没走过的地儿,两个老太太在村里住了这么些年,对村子周边的山熟悉得很,专带着桑萝她们往从前捡到过菌子的地界儿钻。
因为有驱蛇药粉,又是好几个人结伴,她们能走得比同村的妇人们稍深一点儿,收获那叫一个大。
平菇、松口蘑、草菇、木耳,还有桑萝惦着的乌枞菌。
菌子这东西,一长长一窝,东一窝、西一窝,一场夜雨后全从枯树和铺在地上的枯松针下冒出了头。
一行六人简直像掉进了福窝窝,捡得那叫一个欢。
陈婆子别看年纪大,身手特别灵活,眼睛还灵,捡的菌子一点不比桑萝的少,卢老太太也不差,就连十岁的卢大妞和九岁的沈宁都眼灵手快,倒是施二郎媳妇,相比之下倒还差着点。
这一路过来收货大,俩老太太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捡完了一处,带着桑萝几个人又往另一处松树林里跑,沿途看到酸枣,还捡几个塞给桑萝、沈宁和卢大妞:“尝一尝,怪酸的,不过就偶尔吃几个还挺好吃的。”
说着还往背篓里放了一把,准备带回去给孙儿孙女吃。
卢大妞有样学样,自己吃了,又捡了一大把放在自己衣兜里,准备带回去给家里的弟弟们吃。
沈宁也跟着捡,装了一衣兜,再看着那还落了一地的酸枣,脚有些挪不动了,恨不得全往自家的背篓里装,被桑萝捏了捏手才忍住了,没露出什么异样神色。
桑萝把有神仙树、酸枣和魔芋的位置暗暗记了下来,准备等下午就带着沈宁再来一趟,把这些酸枣给悄悄捡了,再摘些神仙树叶片明天用。
至于魔芋,种在土里也不会坏,也没人要,等这一波捡菌子的大潮过了再来挖不迟,不然这在大家认知里明显有毒的东西,她挖这个要是被人撞着的话会有些奇怪。
有两老太太领着,不过半上午,各家背着的背篓就装满了,不过这已经走得够深了,再往里去,陈婆子和卢老太太都不敢了。
卢老太太:“回吧,再捡也装不下了,趁着有太阳,回去就整整干净晒起来。”
桑萝挑眉:“晒成干货?”
卢老太太点头:“鲜吃就一顿,其它的晒干了冬天再吃。”
桑萝想着她背篓里捡得格外多的乌枞菌,这晒干了多可惜?鲜着吃可比晒成干货以后味道要鲜美得太多。
她想了想,道:“木耳我准备晒,但这些蘑菇新鲜,应该比较卖得上价,我琢磨往县里去一趟,问问东福楼收不收。”
山珍呀,就连东福楼对面那天那个谱特大的厨子嘲讽她时都能带出一句山珍野味送送还差不多,显见得这些酒楼是收这个的。
听桑萝这样一讲,其他几人全都动了心思,不过陈老太太沉吟:“东福楼收不了这许多吧?”
这个桑萝也不敢确定,只能建议:“带去试试?要是收得了更好,收不了的话咱们脚程快一些,赶着几位婶子还在市集里摆摊没出来,送到她们摊子上卖?”
“这主意好!”陈婆子一拍板:“那咱现在就走?”
乡下人家,这种山里采的东西能卖了换钱的,谁家舍得自己进嘴?
陈婆子一说要跟着去,卢老太太也准备跟了:“要是没赶上的话也就是白走半天路,再背回来就是,亏不了。”
四家人里三家都去,施二郎媳妇自然也跟,都不用原路返回,陈婆子和卢婆子两人对路是真熟,带着大家七拐八绕的翻了几座山,居然就给她翻到了往三里村去的那条山边道路上了,而且是已经走了小半的路程。
还真是风风火火。
半道碰到了一大早送媳妇嫂子去县里的陈有田几人,一人肩上扛着一袋粮。
过所还没下来呢,县城他们是进不了的,早上把人送到城门口,看着雨停了,往回走在三里村的杂货铺里各买了一袋粮食正往回扛。
桑萝看到他们,忙跟陈有田打招呼,让回去的时候帮忙跟沈安说一声她们去县里卖菌子了,要晚些回。
不说一声,她怕那小子见她们几个时辰都没从山里出来,怕是要急得团团乱转。
第71章 二哥,县城可漂亮了
东福楼收菌子的事,是后厨里于大厨就能作得主的,因为有教菜方子的交情在,于大厨那是格外好说话,桑萝带来的两背篓菌子,除了几朵木耳得晒了才能吃,桑萝挑拣了出来没准备卖,其它的于大厨都作主收了。
两大背篓,好几十斤,不过因为有好几个品种,所以每一种也不算多,多的十来斤,少的四五斤,换寻常人家来说这很不少了,放酒楼里那就根本不够看的。
东西少了,上个菜牌子都不够费事的。
这还真就是交情了,于大厨这明显的照顾桑萝生意。
草菇之类的便宜,几文钱一斤,但另几种菇价格不错,最贵的当属乌枞菌,于大厨报的价是十二文一斤。
桑萝听到价格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她因为自己特别喜欢乌枞菌,进林子里的时候没少逮着这个捡,所以今儿得的钱还真不少,她和沈宁一人一背篓,几种菇分类上了称后最后合下来有二百八十三文。
桑萝笑着说城门外还有几个同村人也捡了些菌子,还有四背篓,问收不收的时候,于大厨爽快的就同意了。
“收,当然收,我正嫌现有的太少了,有两三桌点了就得往下撤菜牌。”
唤了洗碗的那小子一会儿跟着桑萝一起走一趟,帮着拎一下背篓。
……
陈婆子一行人因为没有过所,进不了县城,全都伸长了脖子在城门处等着呢,远远的看到桑萝过来,那叫一个激动,老远的就招手了。
城里城外的递个东西,城门守卫还是肯通融的,桑萝接了陈老太太和施二郎媳妇的背篓,跟过来的少年接了卢老太太和卢大妞的背篓,一起往东福楼去。
一通清理,最后称出来,陈老太太和施二郎媳妇各得了一百九十文和一百四十九文钱,卢老太太和孙女一共两背篓呢,得了二百九十六文。
桑萝往前堂柜台结账的时候,把三人的钱分别串了,她自己那一份没要,只让账房开了一张二百八十三文的收据,这钱就算是还给东福楼的了。
许掌柜没在,桑萝也不多留,谢过账房和于大厨就提着六个空背篓出了东福楼。
出了城门把钱给三家分了,卢老太太笑得是见牙不见眼,因为数她赚得最多。
陈老太太也乐呵,笑着道:“这都能买两斗多的谷子了,这一回是托了阿烈媳妇的福。”
卢老太太和施二郎媳妇也笑弯了眼,直跟桑萝道谢。
施二郎媳妇就差把佩服羡慕四个大字全写在脸上了。
“阿烈媳妇,你真有本事,来咱这儿也没多久,连县里的酒楼掌柜也认得了,我从小长在这地界,长这样大,也就进过几回县城,路都记不熟呢。”
施二郎媳妇这感慨真心实意,她虽被桑萝一口一个婶子的叫着,其实也才二十四岁,没比桑萝大多少。
她从前就觉得桑萝可有本事,比她大嫂还有本事,有心想亲近吧,没什么契机,这难得的今天一起采蘑菇,一起走十里路送到县里来,桑萝还帮着她把蘑菇卖进了县里的酒楼,叫她得了足足一百四十九文钱呢,虽然同行的人里她最少,但这也是一百四十九文呀,施二郎媳妇还没靠自己赚过这样多的钱。
她现就觉得自己跟桑萝可亲近了,凑吧凑吧就凑了过去:“阿烈媳妇,我们都叫你阿烈媳妇,我就知道你姓桑,你闺名叫什么呀?”
桑萝看她这样凑过来,笑道:“我叫桑萝,家里人唤我阿萝。”
施二郎媳妇眼睛就弯了起来:“那我也唤你阿萝好啦,这样亲近,婶子其实也没比你大几岁,就是辈分大些。”
桑萝细打量施二郎媳妇一眼,见她大概也就二十四五岁模样,比她上辈子的年龄还要小一些。
她灿然一笑:“好啊,婶子就叫我阿萝也成。”
后边的路上,施二郎媳妇就叽叽喳喳,一路阿萝阿萝的,就开始给她倒三里村最近的八卦。
论起说八卦来,三里村施二郎媳妇号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
不是她消息特灵通,而是她说起来眉飞色舞,格外的活灵活现。
就这会儿,她跟桑萝和陈老太太几个人学昨晚周村正各家通知粮食涨价的事,道:“我吃过晚食不是在外边消食呢嘛,阿萝你三叔,就沈三,从田里锋过地刚回家,路上就给周村正碰上了,周村正见着了人就正好跟他把粮食涨价还有外边受灾的事说了,提醒了一句让考虑一下是不是囤点粮,你猜你三叔怎么着?”
她说到这里还卡一卡。
桑萝笑,略想一想:“大概不会是句好话。”
沈三这个人,骨子里其实是有点儿不知好歹的,在村里人缘并不多好。
施二郎媳妇乐得就是一拍手:“那可不,我给你们学学啊!”
清两下嗓子,连路都不走了,一停下来,腰一挺下巴一抬,眼睛半耷拉着那么一睨,呵一笑:“周村正你这话说得,咱就是种地的,只有粮价涨得高了卖粮,哪有粮价涨得高了买粮的?勒一勒腰带也就过去了,明年秋不就又有新粮下来了?费这钱。”
把沈三说话时那种意味不明说不清是嘲还是讽的味儿学了个十成十。
陈婆子扑哧笑出声:“学得还怪像。”
施二郎媳妇笑:“那可不得像,我就在旁边呢,周村正盯他一会儿,甩甩手,我就是知会一声,就走了。”
这不出奇,这种事情肯通知你一声都是仁义,谁还听你怪话呢。
桑萝是晚辈,而且也不稀得跟三房那边牵扯,因而只是笑笑,转而问道:“周村正昨天通知一圈,买粮的人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