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换上翰林青衫,和几年前一样去翰林院当差,还是那道宫门、还是朱红的墙,一样的景致,叫人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贾敏那边仍不肯请大夫来看诊,只说再等等。
林如海心里存着事,时常走神,万幸他业务熟悉,才没出纰漏。
新换上的侍讲大人忽然进来,把一摞折子放在书案上,直接招呼年龄最小的林如海:“林编修,今日圣上在议事厅,这几封折子你送去。”
回乡守孝五六载,归来之后,林如海还是翰林院年纪最小的翰林。人就这样的,多长几岁年纪,就免不得要把年岁小、面皮嫩的林如海当孩子看。
林如海起身,从善如流:“是。”
一路捧着四份折子,还走那条回廊,往六部尚书时常商量过家大事互相争吵的议事厅去。
林如海才转过去露了个头,老远就见掌事公公笑眯眯招手:“哎呀,林小探花,快进去。”
这既是先前去江南顺路传旨的公公,原先是个很随意的名字,现在混出模样,宫里人都尊称一声李公公。
林如海颔首谢过他的招呼,迈过第一道门槛。
“微臣林如海,奉命送……”
这时又有个掌事的公公出来,挥着拂尘笑道:“林小探花,放着,放着!”
林如海下巴一僵,这一位是圣上身边的大公公,看来今日圣上也在,怪不得翰林院又推他出来送折子。
深深无力,看来以后自己肯定是公认的跑腿常客。
掌事公公把那几分折子接过去,林如海进到议事厅里,圣上坐在主位上,冲着他招手,岁月留下痕迹,皇帝陛下比五六年前老了很多,脸上的松垮的皱纹在微笑之时,平添慈祥。
“过来让朕瞧瞧,这几年还真长高不少,样貌没变,朕瞧着你,好像是回到几年前,那时候程大人和房大人都还在。”
圣上看着年轻挺拔的林如海,深感岁月不饶人,想到原先自己用着很得力的老臣,想到朝堂之上的物是人非,大为感慨。
林如海面圣行礼,身形颀长,风度翩翩,圣上看着赏心悦目,把里面几个大臣指给他看。
“这几个大人,除了黄尚书你认识,其余的大人怕是不熟吧?”
林如海绷着身子,微笑道:“微臣离京多年,回来当值不足十日,各样事务尚不熟悉,还未见过几位大人。”
“这是户部尚书王起,这是兵部尚书何萧,这一位吏部史进尚书,这一位工部尚书赵州,这是刑部尚书钟愈。”
圣上亲自引荐,落到旁人身上真是天大的脸面,只有林如海,一面恭谨与各位大人见礼,一面在心底叹气。
有这样一出,他算在各部尚书跟前都挂号了,这对于一心混吃等死的林如海而言,不是一个好兆头。
人家主意你,多夸你几句好,还是幸事。怕的就是揪着你挑毛病,要是哪天翰林院拟的章程他们不满意,会不会把帐多往林如海头上算几分?
谁都说不准啊!
林如海敏锐的注意到,不常见的刑部尚书今次也在,不知他们又在商议什么大事而未果,林如海现在长了心眼,来之前翻看过翰林院那几分折子,只是寻常的公务,不至于惊动六部尚书。
圣上拉着他闲话的举止和多年前赏赐糕点何其相似,多半都是为着缓和大臣们剑拔弩张的气氛,怪不得外面守门的掌事公公见他像是见到救星……
不过,林如海一个小翰林,懒得揣测其中关节,就当是圣上突发慈爱之心,给他介绍诸位大臣。
林如海全须全尾从议事厅退出来,回到翰林院也差不多是散伙回家的时候,他和苏哲没有公务,一起从宫内出来。
走到宫门外,恰好撞见刑部尚书的轿子,老远那刑部尚书钟愈就扯着大嗓门叫人。
“林小探花。”
苏哲附耳到林如海耳边:“这是原先工部侍郎,似乎是因为长得吓人,圣上把他弄到了刑部。”
这钟愈还真长了一个钟馗模样,身板魁梧,胡子蓬松一把,挂在脸上。
苏哲和林如海肃立在一边,双双行礼。
“见过大人。”
刑部尚书捋着大胡子,眯眼感叹:“小探花长得果然还是几年前的模样,我还真老了。”
又问林如海:“你这几年都在江南,对海岸商港一事,有何高见?”
林如海心头一凛,看来今天是在讨论这个。
他垂首惭愧答道:“回大人,下官不才,一直深居简出,姑苏不近海,对海岸商港,下官未曾见过,朝中熟悉此道的人不多,大人不妨找些出海远洋的商户询问,兴许他们更有经验。”
刑部尚书皱了皱眉头,“有些意思……回去和你们侍讲大人说,以后翰林院的折子,多让林小探花送。”
说完这话,刑部尚书就坐着轿子走了,留下苏哲和林如海一头雾水。
什么时候刑部尚书也管到开港通商的事了?
说起送折子,林如海方才狐疑看一眼苏哲:“先前我没来的时候,议事厅的折子难不成是你送?”
苏哲笑着摇头:“不是,尚书大人在,我要避嫌,谁那日倒霉谁送,多半是朱谦。”
林如海今日还没见到朱谦,怪不得轮到了他。
“今日怎么不见朱谦?”
苏哲道:“白马寺大殿修缮,户部那边缺算账的人,朱谦算学出众,户部尚书将他提调过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