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璋早年和江先生学算盘,差不多已经可以算出师,他在家里经常帮母亲算账练手,现下里各处庄子上交过来的东西,都要在林璋手上过一遍。
拿他的话说,就是三日不练手生,贾敏当然知道乖儿子算盘功夫深得账房真传。
但是盐税银两,这一桩大事,想来不必轮到林璋出手,江南最不缺的就是商户,富户最需要的是账房。
这事最后还是官府衙门着人请来好几家大富商的账房在衙门的监督下一起算完的。
参与的几户商户都很有脸面,不过那些官员和衙役也深深意识到,原先林大人带来的四个指头账房,是何等的厉害,一人能算那么多人的活儿。
更有商户私下打听,想着趁江账房回去守孝,自己能不能拉点儿关系,重金聘请,将来把账房招揽到自己家里,都没拉拢成功。
林如海暂时抛下小闺女,出去外书房,遣人叫来常安,交代此事,让他务必多带几个勇武家丁,等林璋散学回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听说账房先生回来了,林家老二比他哥哥还高兴,先前他还没开始学打算盘,先生就走了,每日看他哥在那里炫技,林珺都心里痒痒。
林珺日日盼着先生赶紧来,江南巡盐御史府上岁月静好,京城里又翻过好几层浪,风云变幻。
荣国府里。
天都黑透了,外面不见月亮,蝉鸣生一阵盖过一阵,吵得人心里烦,府上专门有值夜的婆子小厮,出去打着灯各处驱赶,似乎也无大用。
贾赦从外面吃酒回来,推开门进来,风一吹,带进一阵浓烈的酒气,屋内的烛火跟着晃荡几下。
歪歪倒倒的,踉跄几步,进来一屁.股落在塌上,支着手,捂着头,脸色发白。
崔氏放下手里的蒲扇,赶紧上前:“大爷怎么了?平日里出去吃酒,没见你这样。”
贾赦仍旧是捂着头,不耐烦的挥挥手,说话也有点含糊,真是醉的不轻:“你让他们都出去,我头疼得很,把门关上。”
崔氏赶紧把捧着水的丫鬟们支开,关上门:“大爷,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瑚哥儿出事了?”
贾赦养醉眼朦胧,懵懂摇摇头:“他没事,好着呢!”
随即含含糊糊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今日去吃酒,半醉半醒歪在那里,听见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容我慢慢说。”
“江南提督得了重病……”
“咳咳……”
“江南节度使瞒而不报,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江南节度使手上有兵啊!”
崔氏刚刚伸出去想给贾赦擦汗的手停滞在半空,怪不得老爷要赶人,这样的状况,史书里记载,多半是要造反啊!
而且江南老早之前就出过一回事了!死了好几个人,砍得脑袋都能累成小山,还有糊里糊涂烧死的。
那件事情办得隐秘,都过去大半年,江南平定,才慢慢传出来。
崔氏连忙俯下身问:“那年不是……不是有钦差下江南,把人都处置过?”
贾赦依旧大舌头,但脑子还能勉强转一圈,又道:“江南不能无人镇守,后面圣上又指一个去管事,江南提督本来就为着辖制节度使,手上也有几个兵,这回江南提督病了,按理说要报给朝廷……”
这样简单的道理,崔氏一个内宅妇人都懂,官员各司其职,若是不能当值,朝廷也好另派人去接管处置:
“官员如果重病,都要往上报……尤其是管兵的!这我知道,戏文里都唱,多的是奸贼趁着主将不在作乱。”
贾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虽不学无术,但以前跟着长辈耳濡目染,略懂一些:“我也不知他们谈论的真假,江南节度使这么做,岂不是有二心?”
崔氏担心的是,以后事发今日一起吃酒的贾赦会不会被卷进去,到时候可是一大家子的人:“大爷今日是和哪几个人吃酒,他们既然听见风声,为何不报给圣上?”
真是不懂,那些人还领着皇帝俸禄,一口一个万岁,忠君报国,就是这样报国的?
贾赦捏着眉心,半躺下去:“谁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有卫家、冯家、还有忠勇伯……北静王……”
崔氏越听越心惊,那几家联合起来,要造反也不是不可能。
眼看贾赦说完以后,晕晕沉沉歪在靠枕上,再戳他也不动弹,崔氏无力叹气,开门出去。
刚刚被撵出去的通房一张鹅蛋脸,水杏眼,穿着一身藕粉裹纱,这一段时日贾赦很宠她,唯恐奶奶寻自己的晦气,赶紧把水捧过来,可怜巴巴的:“奶奶……”
崔氏看也没看花枝招展的丫鬟一样,亲自把水和帕子接过去,对几个守在外面丫鬟说:“你们去熬醒酒汤来,大爷昨儿个喝多了,我怕他晚上难受,今日我守着就是,你们在外间,不必进来。”
夫人亲自要照顾,不是她们当下人的能多嘴的,各人赶紧去熬醒酒汤,拿醒酒石,烧洗脚水,忙到后半夜里,院子才安静下来。
第二日贾赦是被热醒的,今日太阳火辣辣,撒在窗框上,贾赦挣扎爬起来,晃晃昏沉的脑袋,天旋地转。
崔氏捧着香片过来给他漱口:“大爷,你可好些?”
贾赦漱过口,揉着太阳穴:“他们那个酒,不知掺着什么,喝的人头疼,取点西洋膏药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