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去!别惊动他!”
亲卫们一马当先,当即冲入了门户大开的孙府。
孙府内空无一人,门前廊下都未点灯火,众人眼前一片漆黑。借着头顶月光,只依稀可见地上满是行李、家什,好似被人洗劫过一般。好在亲卫们夜视极佳,环视一圈,瞬间便锁定了那一闪而过的黑影,悄然跟了上去。
程荀紧随其后,一边循着亲卫踪迹在孙府中打转,一边在心中不住感叹,这府邸看似狼藉,可处处透出的豪奢,在整座紘城都算得是少见。
山高皇帝远,就连一个边塞八品官,也偷偷赚得盆满钵满、吃得肚滚腰圆了。
在孙府绕了几圈,后院的一处转角骤然传来一声尖叫,程荀拔腿赶去,却见亲卫们在围墙边一处半人高的杂草堆前按住了孙县丞。
“主子!这有条出口!”六子站在草堆深处,语气高昂地朝程荀喊道。
她心神一震,顾不得理会不住哭喊的孙县丞,拨开覆满霜雪的草堆,只见荒草遮掩之下,围墙下竟藏着个隐秘的洞口,其下堆满了碎裂的冰块。
程荀与六子蹲下身,用短刀将碎冰迅速清开,那洞口越有半人高,足够一个成年男子佝偻着穿过。
六子在程荀的示意下从洞口穿过,没过一会儿,他又从洞口回来,兴奋道:“主子,那外头是块空地,竟有间屋子依城墙而建,里头躲着几个女人,还放了些粮食!”
程荀精神一震,飞快问道:“那屋子有多大?粮食有多少?”
六子眼睛一亮,当即明白程荀的意图,匆忙道:“真要说,容纳个百八十人不在话下。粮食不算多,约莫四五袋。”说着,他斜瞥一眼孙县丞,讥讽道,“倒是挺多金银细软。”
百八十人……不算多,可只要能多救一人,就多一份生机。
若紘城当真破了,躲在此处多活几日,万一、万一,就能撑到援兵到来、收复紘城的时候呢?
即便希望渺茫,也总该一试。
孙县丞眼看瞒不住了,干脆破罐破摔:“程老板,将我松开,我也让你们进去躲,万事好商量啊!”
他被亲卫压得半跪在地,一张脸被地上冰雪冻得快失去知觉,流着口涎声音呜呜咽咽,竟和程荀讲起条件:“我也不求别、别的,只要事成后,付我几日、几日‘租金’做报偿……就行,如何?”
程荀在心中飞快盘算着,冷不丁听见他这话,嗤笑一声。她看了李显一眼,李显随手从旁边抓了一把荒草,揉成团塞进他嘴里。
孙县丞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中既是愤恨又是恐惧。
程荀轻轻瞥他一眼,温声细语道:“孙大人真是吃醉了。大人贵为县丞,是紘城百姓的父母官。当爹的房子,给孩子们住住,何来的‘租金’呢?还是正月里,没找您讨红封利钱就不错了。”
“将他丢到一边,不必理会。”
说罢,她冷下声音,吩咐道:“六子,你留在府中接应,将里头的人也‘请’出来,帮忙给送来的百姓引路;其余人等,随我出去召集百姓,就算把人拖着、扛着,也要将人送进来。”
“属下遵命!”众人齐声应道。
程荀沉默一瞬,又补充一句:“时间虽不多,但莫要逞强。先……就近寻找百姓,能救多少人,便救多少人。”
她微微抵着头,不知是在告诫亲卫,还是告诫自己。
疾驰出孙府,陈毅禾已不见踪影,凌乱的雪地只留下一条血印子,朝城北的方向蔓延去。
心中短暂地浮起个“原来他受伤了”的念头,来不及多想,程荀与亲卫们朝不同的岔路分散开。
众人顺着大街奔跑,在各家门前拼命砸门,嘴里不住高喊着:“开门!开门!随我去安全处!”
一家不应、再去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亲卫们沿街砸门,可大街上除却自己的喊叫与粗喘,听不到一点声音。
没有人愿意,或是说胆敢打开门。人人都屏息躲在屋内,大气不敢出,胆战心惊地分辨着外头这话是真是假,说话的是索命的鬼、还是善心的人。
时间瞬息而过,亲卫们在寒风中逆行,前额鼻尖却都冒了汗。他们听着周遭接连不断的喊叫和毫无回应的沉默,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直到黑暗中,不知哪条街巷深处,忽然传来一道沙哑到几乎破音的女声。
“开门!随我到安全处!我是程杜的人!”
“快开门!咳咳……我是程杜的人!别怕!”
亲卫们脚步微顿,声音骤然一停。一片死寂中,只能听见那道微微发抖的女声,不停嘶喊着,我是程杜的人。
是啊,“程杜”这两个字,不就是现下最有分量的东西么?
刹那间,不同的街巷中,此起彼伏地响起中气十足的男声:
“我是程杜的人!开门!随我到安全处!”
不多时,亲卫们身旁渐渐有门窗拉开一条缝,妇人、稚童颤巍巍地朝外望,小声问道:“真……真是程杜的人?”
亲卫猛地停住脚步,掷地有声答道:“是,我是程杜的人。”
“快来吧,随我去安全处避难。”
终于,第一户人家打开了门,妇人抱着孩子,被亲卫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往外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