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曹颙进了偏厅,已经有两人从座位上起身。其中一个却是认识的,正是程梦星的一个同年,名叫王梦旭的翰林院庶吉士。另外一个人,年岁同王梦旭差不多,看着眼生,应是第一回见面。
“梦旭见过曹大人!”王梦旭躬身道,另外一人,也跟着起身。
曹颙笑道:“王兄不必客气,因今日出城,并不晓得家中有客来访,劳烦两位久候!”说着,唤人重新给两人送了茶水。
王梦旭带着几分羞惭道:“都是梦旭无礼,竟做了不速之客,还请大人勿要怪罪!”
曹颙请两人坐了,说起来像这般直接登门拜访的人还真不多。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是程梦星往来交好的友人,那也当不是俗人才是。
曹颙摆摆手,道:“王兄不必客气……”说到这里,看了看王梦旭同来之人道:“这位先生是?”
王梦旭这才省得还未给两人做介绍,忙道:“曹大人,这位是梦旭同僚,癸巳恩科进士胡安!”说着。又对那人道:“泰然兄,这位就是太仆寺卿曹大人!”
曹颙同那位人又见过,众人才分宾主落座。
见王梦旭欲言又止的模样,曹颙心里不禁思量,难道是借钱来了?这巴巴的往只见过一次的人家来,借钱也说不过去啊。
犹豫了再三,王梦旭还是硬着头皮说了缘故。
原来,还真是同银钱有关,但是他却不是向曹颙借银子,而是来请托来了。
原来王梦旭有一同乡好友,到京城跑官,一时没寻到合意的,他便收了个铺面,开了一家南纸店,顺带着卖些书籍。
这些日子,顺天府衙门查禁书,便查到那家铺子里,也是王梦旭那位同乡大意,将铺子都托给一个族人打理,却是在衙门开始禁书前进了不少市井艳情小说。
他那个族人见捅了篓子,怕担当干系,卷了账面上的银两跑了。这没有掌柜,衙门自然是要寻东家的,询问这禁书来源。
偏生这东家平素根本就问也不问买卖上的事,哪里知道这些个。
衙门里的皂隶是那么糊弄的,那东家越是咬牙不说,他们便越当其身后有大鱼,越发的上心。
待到王梦旭得了信,他那个朋友已经叫人滞留在顺天府了。虽说他那朋友身上带着监生的功名,但在京城,监生却是连屁都算不上,半点分量也无。
待他们几个同乡到顺天府衙门一打听,那边却是要给定了个私贩禁书的罪名。这罪名要是定了,功名没了不说,还要“杖一百,徒三年”。
王梦旭他们好说歹说的,那边才放出话来,要收罚银。那铺子里拢共搜出禁书三百册,按照每册十两银子罚金,要三千两。
王梦旭他们不过几个刚进翰林的寒门学子,全部身家有上百两银子已算不错,哪里能弄到三千两去?
王梦旭跑了徐州会馆,又找了几个同乡,听说是借钱,都换了嘴脸。
王梦旭忙活了两天,也没什么进展,急得满嘴是水泡。刚好胡安也同他老乡认识,曾受过其人情,也愿意尽力。不过,他也是囊中羞涩,有心无力。
最后,实在是在银钱上没法子了,王梦旭想起来自己认识的最大的京官曹颙来。虽说只见过一面,但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硬着头皮来了。
曹颙听了,晓得是卖禁书的,对王梦旭那朋友也生不出好感,不愿掺和此事。虽说送个手贴,往顺天府衙门那边知会一声,并不算大事,但是其中的人情却大。为了个卖禁书的商人,曹颙不愿意欠这个人情。
只是王梦旭既登门一回,总不好让其白来才好。曹颙便思量着,是不是帮衬些银子。
顺天府那边的皂隶虽开价三千,但是这都不是死的,拖到最后看卡不出油水,给些银子也就放了。
见曹颙没有要答应的意思,王梦旭心里叹了口气,不禁有些失望。他心里想着,要是程梦星在就好了,对于程家来说,三千两银子算什么。这边的人情请托不着,难道真要往程宅,到程梦星的外甥女面前开口借钱?
这对于别人所请,说“是”容易,说“否”难,尤其是对王梦旭这种并不让人生厌的请托人。
曹颙犹豫了一下,寻思该如何说。
王梦旭已近而立之年。自也看出曹颙不愿管闲事,苦笑道:“大人不必为难,今日梦旭本不该来,也是李卫那小子倒霉,素日就不检点,如今,才落得这牢狱之苦。实在是冒昧了,还请大人勿要怪罪!”说着,便要起身告辞。
李卫?那因铺面里卖禁书被拘在顺天府的人,名字叫李卫?
曹颙摆摆手,道:“王兄且慢行,敢问尊友可是南边人?”
王梦旭回道:“李卫是梦旭的同乡,徐州人氏。”
曹颙心里算了算时间,既是在雍正朝能为总督的。现下说不定也开始出仕了,却不晓得此李卫到底是不是彼李卫。
被雍正皇帝明谕天下,赞过的三大模范总督之首的李卫,难道还曾因卖禁书吃过官司?
或许是对传奇人物的膜拜,曹颙沉思了片刻,对王梦旭道:“王兄先不用急,今日天色已晚,明儿我叫人往衙门去问问,看看到底是什么章程。要是真犯了国法,那自有衙门公断。要是能找赎的,咱们再想法子!”
王梦旭已经是绝望了的,没想到曹颙还答应下来,喜不自禁,忙站起身来,做了个长揖道:“大人高义,梦旭替李卫谢过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