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双家虽不算富庶,可那是沈家嫡房子弟比,有个举人大伯,读得起书,用得起书童,亦是书香人家。
“谁说她没缠足?要是天足,走路怎会慢吞吞如老妪?那是在鞋子外头套了鞋子,中间又塞了软布,才瞧不出。走路姿势,与天足到底不同。至于耳洞,有女婴落地就穿的,也有父母舍不得等及笄前方穿的。又哪里分男女之别?”何泰之被沈家子弟的声势镇住,老实了一上午,眼见有有旁人不知的地方,便得意洋洋道。
沈瑞见他尾巴都翘起,真想问一句“这辩人经验何来”,不过看他闷了一上午,终于有了笑模样,也不愿扫兴。仔细想了想,董双走路还真是慢的令人发指,有异与常人。
董双家一家三口,上有寡母,下有病妹。既是董双是女儿身,那家中养病的就当是哥哥。
董双隔府跨县地求学,做详尽课堂笔记,似乎也有了解释。只是那董家病子要是上学堂听课的体力都没有,那以后也走不了科举之途。何必要安排这一出?要知事情若是泄露,以江南风气,董双这辈子就别想找到好亲事了。
想到这里,沈瑞露出郑重道:“何表弟,事关女子闺誉,此事还请何表弟只做不知。”
何泰之家中几个姐姐,自是晓得女儿名声至关重要,连忙点头应了,不忘再次提醒:“答应的事虽不好翻悔,可瑞表哥到底要想个周全法子,莫要担了嫌疑……”
第一百零四章 风波再起(三)
因董双之事,沈瑞心情有些不好,不是因董双女扮男装之事厌恶她,而是晓得两人交往该止步。
那是个要强的小姑娘,能为兄长进学冒如此风险,沈瑞心里也敬佩。不过何泰之提醒的对,自己与她搅合在一起,即便没有其他心思,可等到事情泄露,对董双的影响不好,对自己也有坏处,说不得被当成是轻浮无德之人。
在礼教为上的大明,除非不想要在士林阶层立足,否则名声顶顶重要。
沈瑞骨子里是成年人,即便到不了视族学少年为子侄的年岁,可也都将同窗们当成是小弟弟般看待。要说生出其他心思,那才是冤枉。
平素沈瑞即便对董双亲近些,也是见他读书勤勉,为人又老实懂事,比较喜欢这种类型的孩子。
可不管董双有什么苦衷,自己都不能陪着她“共患难”。
那亲自教授她练拳之事更是不妥当,可董双对形意拳的迫切如在眼前。
最好法子,就是写成了拳谱给她。
两人本约好日子是后天中午,最好在那之前将形意拳谱做出来。
原还想着董双如此用功,读书上又有天分,即便其年后归乡,以后在仕途上总有相逢的时候,没想到会是如此结局。
为了董双好,董家人从此绝迹松江府才是上策,说不得就此做久别。
这形意拳谱希望能真有些用处,能改善董家病子的身体,使得这一家姑母弱女有靠,也不枉两人同窗一场缘分。
直到下学,回了家,看到长寿迎面过来,沈瑞方精神一震。
他心底自嘲一笑,自己身体是十二岁,里头也跟着变小了么?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谈友情,还生出临别依依之心
“田婆子家可有人召了?”沈瑞打发柳成先回去,低声问长寿道。
长寿伸出大拇指,满脸敬佩:“正让二哥料中,田婆子咬死不招,可田升熬不住板子,便认了田婆子偷庄票之事。因田二没回来,从庄子里直接跑了,倒像是坐实此事。老安人气倒,下午还请了大夫过来。”
这个结果,沈瑞并不意外。
瞧着柳芽时隔三年,见了板子还冷汗淋淋,就晓得板子不是那么好挨的。
书上有“屈打成招”这一词,疼到狠了,为了躲避痛苦,别说是偷窃,说不得杀人的罪名都忍不住会招。
田婆子晓得轻重,又是积年老人,会咬着不招。她媳妇、孙子虽是下仆,可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哪里能挨得住板子。偏生张老安人与沈举人这母子两个如今待下甚严,打板子已成惯例。田家家里抄捡出那么多东西在前,又有一千两庄票在后,这板子定不会轻挨。
想到这里,沈瑞不由庆幸。幸好自己留下冬喜身契,打着郭氏的名头,否则张老安人迁怒之下,冬喜这顿板子也跑不了。
回到跨院,沈瑞便见几个婢子都是愁眉苦脸状,柳芽眼圈红红的,小桃、小杏两个也屏气凝神面带忧色。
沈瑞没看到冬喜欢,不由心下一沉,忙道:“冬喜呢?”
“姐姐病了。”柳芽哽咽道:“婢子本想请长寿小哥去请大夫,姐姐却死活不让,说如今老安人与老爷心里都不痛快,不能给二哥添事哩。”
听说不是板子,沈瑞不由松了一口气。
对于柳芽所说“病了”说辞,沈瑞倒是没往心里去。且不说早晨作别时,冬喜还好好的;只他交代过长寿留心这跨院里的事,长寿方才没有提及,那冬喜这病就有说法。
不过想着田婆子一家之前的人事安排,沈瑞也不能保证小桃与小杏两个后头有什么相于。
沈瑞面上,跟着带了几分担忧,只脱了氅衣,家常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去厢房“探望”冬喜。
见着冬喜的第一眼,沈瑞吓了一跳。
冬喜眼睛肿的跟烂桃子似的不说,这脸也白的没血色,口中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