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
一系列突发事件让贺家小郎反应不过来,此刻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哭嚎着抱住祖母的腿,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推着摇着,一遍哀哀唤着。
与他相反,霞姐儿却像是也被黑白无常勾了神走一样,呆呆的看着怀中一点点冷下去的祖母,沉默着,没有半点声响,宛如木雕泥塑。
直到闻讯赶来的锦衣卫驱散了人群,抓起小小的贺小郎,又去拉开霞姐儿,将贺老太太尸身抬出来,霞姐儿才恍然如梦初醒,陡然一声凄厉尖叫,死死抱着祖母不肯放手。
锦衣卫对付犯妇可从来没有怜香惜玉的时候,两下扭住霞姐儿的胳膊。
霞姐儿尖叫着,哭泣着,试图挣脱着束缚,却哪里挣得过锦衣卫。
那边本站在门里的崔御史眉头紧锁,委实看不过眼了,挣开同僚了拉扯,快步走过来,与锦衣卫交涉要求善待贺家祖孙。
那领头的是个锦衣百户,哪里会把个七品御史放在眼里,只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道一声“不敢纵了人犯”,便让人将贺老太太尸身抬上随行的平板车上,又将贺五姑娘、贺家小郎捆了手脚堵了嘴,一并丢上车,扬长而去。
崔御史铁青着脸,目光阴鸷的看着一群锦衣卫远去的背影。
热闹的主角被锦衣卫带走了,看热闹的人却久久未散,交头接耳,口口相传,很快,都察院门前这一幕就飞遍了大半个京城。
仁寿坊沈府
通倭案终审结果传到沈府,累日来弥漫在沈府的阴云终于一扫而空,连下仆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虽在孝中,不得酒宴庆祝,徐氏还是借着年节未尽的名义,给下仆每人多发了一个月月例银子,顿时阖府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很快又有一朱批判决下来,令将贺家当初巧取豪夺占去的孙氏嫁妆织厂等产业统统还了回沈家,且指明退还孙氏血脉。
那便是都给沈瑞,并无沈瑾的份。
跟着沈理一起过来的沈瑾听闻,非但没有丝毫不满,反倒非常高兴,喜得连连道皇上圣明。
沈瑞知道小皇帝下一步要将松江布列为贡品的打算,便也不同沈瑾谦让。
且他原早就同徐氏商议过,私下备了个京郊的田庄,打算沈瑾成家时送出去,也算给他添处进项。
只可惜沈瑾这婚姻着实艰难,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闫家早已被抄过一遍了,如今倒是将闫宝文的产业折银赔给沈家三子的部分交付出来。
何氏听说大仇得报时就痛哭一场,与徐氏请示过了,择好了日子要与沈玲再做一场大法事。
等那近三十万两抚恤银子送到她眼前,何氏拉了小楠哥就冲皇城方向不住磕头。
她如今虽成了徐氏的契女,二房上下待她也都好,但她心里知道,待瑞哥儿媳妇进门,她将这管家权交出去,母子俩寄身这里,到底还是有些尴尬。
而有了这抚恤银子则不同,这二十来万两银子足够她和小楠哥富足一生,待她置了产业,虽也需依附二房才保平安,但到底也是有了根,站得稳脚,立得正身。
沈全也同样觉大仇得报,沈与沈琦的银子他代领了,虽银子也不少,却不能让他多开怀。
毕竟,再多银子也不能让二哥的胳膊恢复如初,也不能让嫂子与侄儿立时毫发无损的回来。五房,还不差这点银子。
现在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必须要看凌迟了闫宝文这王八蛋。
沈涟也是喜悦的亏得沈珠没有牵连到整个三房,但是想起兄嫂那个样子,若是知道了珠哥儿流放云南,还指不上怎么闹呢,思及这些来便不免头疼。
若不是他还肩负打理经营族产的担子,真想阖家搬京城来算了,也好避开兄嫂那两个无赖行子。
“珠哥儿上路时,我总要送上一送。”沈涟叹气向沈瑞道。他到底是沈珠的亲叔叔,虽然在“倭寇上岸”时,沈珠也没少引外人来祸害他的铺子。
他当初为了给自己留后路而结交的狱吏之类人,如今倒是能给沈珠用上了。
“理哥儿莫去了吧,”沈涟又劝沈理道,“哥儿同珠哥儿是一道的,我一同送了他去便是,免得你一露面,哥儿没个轻重,又胡乱要这要那。”
沈理第一时间从谢家得知了判决下来,便约上沈瑾一起来的仁寿坊。闻言摆手苦笑道:“涟四叔的好意我心领了,然沈还是九房宗子,我理当送一程。”
沈涟又劝他几句,没奈何只得由他,两人约好了一同去送流放的沈珠沈出城。
沈家诸人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贺老太太在都察院门前吞金的消息就由杜老八带进了沈府。
杜老八这次不用乔装菜农了,不过也不便以本来身份登门沈府,照旧自称英国公府侍卫进的门。
只是杜老八这样的身份,没必要带到沈理、沈瑾面前,依旧是沈瑞同沈全、沈涟去见了他。
小花厅里,杜老八唾沫星子横飞讲完都察院门前发生的一幕,颇有些不满道:“某先前就说,让那老猪狗不能再言语算了,偏几位爷心善。如今怎样?满城谣言。对付这等货色,可是半点心慈不得。”
沈全咬牙道:“这老虔婆,真真是恶毒。也真狠得下心。”
贺老太太若是不闹吞金这一出,贺家这案子没两天也就不新鲜,没人会再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