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外,还是当寻些别的消息把水搅浑些,”张彩望向焦芳,道,“此次冲着千岁的,想是刘谢仍有余孽;而冲着阁老的,怕是……那几位。”
焦芳强忍着没冷哼出来,心道废话,口中却唤着张彩表字,问道:“尚质高见?”
张彩道:“阁老可还记得张吉先前送进京来的书信?”
提起这茬来焦芳便不由惋惜。
先前张吉快马送进京来书信,说是那沈瑞小儿到了登州也不管有无灾情就开仓放粮,险些引起抢粮民乱,实是浪费国帑,更有邀买民心之嫌。
张吉书信中表示已同胡节沟通过了,由胡节那边写折子弹劾沈瑞更为妥当,他这边不过是给阁老递个消息,请阁老心中有数,以便提早布局。
当时焦芳还招了几个心腹来商量了此事,想着搂草打兔子,这罪责能多捎带上几个人才好。
没成想胡节弹劾沈瑞的折子还没进京,张的折子先到了!
“胡节那折子如今还有什么用!”焦芳冷冷道,“便是撒了消息出去,怕不反让那起子恶犬叫唤得更凶。”
张彩道:“虽说胡节有错,但错在索贿,他身为巡按御史,查察地方官吏正是本职。山东这趟水,越浑越好,只叫人往那邀买民心上去引,便是王阁老杨阁老哪个敢不自辩?而那张,是当去清查屯田的,就空放着这浪费国帑的事儿不去理会,倒往德州去查案了,李阁老又是个什么意思?”
焦芳皱了皱眉,并没回话,他当然希望借着这由头一举收拾了他所有对头才好。但是这个由头在当下……
刘瑾却已先没好气道:“沈瑞才被皇上派出去,皇上且不会现下动他呐。牵扯上他吆喝什么都是白忙活。”
与焦芳不同,在刘瑾眼里,沈瑞什么阁老女婿、阁老徒孙的身份都要淡,他是当其为“张永门下”来看待的。
刘瑾和张永并没构成竞争关系,相反,两人还有过合作,而且张永如今悄没声的,他都懒怠去理会。
当初同意把沈瑞踢出去,也是本着给钱宁在皇上身边抢占个更好位置的目的。
只是沈瑞外放与戴大宾同行这桩事让刘瑾颇为不满的那阵子正是招赘戴大宾的谣言又起来的时候。
但没多久,德州递来的消息就让刘瑾一身冷汗,丘聚竟能做这样一个局,丧心病狂想要在路上结果了沈瑞和戴大宾再嫁祸给他。
做过灭门这等大事的丘猴子真是长本事了,杀人放火说来就来!
这要是平常时候刘瑾也不惧这样的嫁祸,可皇上才刚派了沈瑞出去要大用,人前脚刚走,后脚就“让他刘瑾因为儿女私怨给杀了”,那刘瑾是绝讨不得半分好去的,便是死罪能免也是活罪难逃。
好在沈小子有两下子,能破了局,还能送回人证物证到他手上,刘瑾原就没想着放过丘聚,如此一来更是轻松,将沈瑞那边的事一说,皇上立时火冒三丈,丘猴子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皇上又立刻掉头赏了沈瑞东西“压惊”,又升了那救下沈瑞的潘姓千户官职,还将其派到了登州,摆明是留给沈瑞帮手的。
由此刘瑾也看出了皇上对沈瑞往山东办事的重视。
他既知动不了沈瑞,便不想白费力气。
张彩却道:“千岁勿忧,原也不是为了让万岁爷治罪沈家小儿的,不过给那小儿的‘长辈’些敲打罢了。”
刘瑾哼了一声,道:“只怕这群老儿不怕这点儿小敲打。”
张彩忽一笑道:“千岁莫急,大敲打,也有。”
他敛了笑容,掸掸衣冠,躬身正色道:“我朝以官爵赏待君子,不惟荣其身,又封赠其亲。卑劣之徒获罪,或流放或闲住为民,其名虽除,其妻与父母三代封赠诰敕却如故。若不追夺,何以戒后?”
刘瑾并不喜这般文绉绉的词儿,脑子里过了一遍,才皱眉道:“要追夺张吉等人妻母诰封?”
张彩缓缓道:“自此案始,向前追夺。刘健、谢迁、韩文、马文升、刘大夏、许进等人诰券及原赏玉带服色。”
刘瑾呆了一呆,随即哈哈哈大笑三声,击案叫好,立时看向焦芳,示意他安排人去做。
焦芳忍不住道了声:“只怕操之过急……”
随即便见刘瑾沉了脸,他立时改口应下去做。他倒不是顾惜张吉什么的,这桩事丢出来,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胡节的案子必然立时没人瞅了,他也立时能从中抽身。
可也因此事牵扯太大,还是当稳稳的做来才好。
“阁老,”张彩又在此时开口,凝视焦芳道:“非是下官心急,实是山东如今左右布政使尽去,不知皇上会属意何人。”
旁的话便都不用说了,如今谢迁的女婿沈理,正是山东布政使司右参政。
这沈理还是沈瑞的族兄,当初沈瑞调去山东,皇上都未让沈理避嫌调职。
以小皇帝的性子,将沈理提拔起来好让沈瑞做事更便宜些,这等事是完全做得出的。
这时候追讨谢迁玉带服色及家眷诰命,既是要搅浑了水,也是要压一压沈理。
焦芳摇头道:“皇上未必会擢拔沈理。”却也不提其他。
张彩则只道:“圣心难测。”
说罢,他又掉过头来向刘瑾道:“千岁莫怪下官扫兴,外头这些其实都还好说,重要的是……千岁还是要往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