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看着道痴的光头,满心纠结。老爷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自然晓得老爷为何要让他给四少爷找头巾。不过是怕老太太见了伤心,想要临时遮掩些。
这会儿功夫,就有二门小厮过来传话,道是老爷请四少爷去老太太房里。
李忠听了,亲自将道痴送到二门外。
二门内,已经有两个穿绿裙丫鬟等着。
看到道痴的光头时,两个丫鬟都微现异色,不过迅速恢复如常,很是恭敬地将道痴请进内院。
二门内,先是王青洪夫妇所居正房,再后一进,才是老太太所在的上房。
上房门口,早有两个丫鬟候着,见了道痴,连忙挑帘子。
五间上房,道痴跟着丫鬟进来后,就被引到东稍间。
那丫鬟这样禀道:“老太太,老爷、太太,四少爷到了……”
罗汉榻上,坐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红着眼圈,直直地望向门口。罗汉床榻前,左右各有两把雕花椅子,坐着一男一女。
不知为何,道痴脑子突然出现林黛玉见贾母的情景。这老太太会不会也搂着他,喊心肝肉?想一想,道痴就觉得恶寒。
“是……四郎……”老太太的声音有些犹疑。
“是四郎,这些年全赖大伯看顾。”王青洪回道。
“四郎……上前来,让老婆子好生瞧瞧……”老太太声音颤抖,招招手叫道痴上前。
道痴没有立时动,而是望向王青洪,待他点头后,才上前几步,在罗汉榻前站定。
坐在王道洪对面的王杨氏,本笑吟吟地看着道痴,见他面善,心里还范嘀咕。这孩子看起来不像是奸诈的,若不是丈夫庶子,连她都要赞两句。
可见了父子之间互动,她又不禁咬牙。
老太太的反应,却是惊诧中带了几分不可置信。
她拉过道痴的手,从头看到尾,看了足有一刻钟,眼神越来越复杂,脸色也越来越白,最后捂着胸口,身子已经开始打晃。
王青洪见状,忙上前扶住:“老太太再欢喜,也要爱惜身子,否则岂不是四郎不孝……”
道痴低着头,暗暗翻了个白眼。王青洪那是什么眼神,老太太明明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老太太拽着儿子的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桂芳啊……可怜的桂芳……”
王青洪见状,只当她想起亡人,忙劝道:“表妹最是孝顺老太太,定是不忍老太太难过……”
老太太捂着脸,哭的越发厉害。
王杨氏也站不住,早起身跟在丈夫后边,嘴里虽说劝慰的话,可心里却觉得甚是古怪。小崔氏没了这些年,再多的伤心,也当早散的差不多,哪里就值得当老太太哭天抹泪?
老人家哭了狠了,脸色一阵阵泛青,王青洪劝不住,只好吩咐人将道痴先带下去。
在儿子、媳妇多方劝慰下,老太太慢慢止了哭,红着眼睛,看着王青洪道:“儿啊,老婆子心里不得劲……若不是我做主,替你纳了桂芳,有了这个孩子,桂芳说不得好能好好活在世上……”
听着这话里,竟是怨上四郎,王青洪不由疑惑:“老太太这话怎么说?”
老太太哽咽着道:“洪儿,四郎……四郎八字纯阳、刑克亲长,不能养在家里啊……”
※※※
院子里,道痴站在廊下,慢慢地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古怪……
第十章 耦院里兄弟反目
王青洪是当着堂侄的面将庶子带回来的,自然不会因老娘一句“八字纯阳、刑克亲长”,就立时将庶子送走。
他学的是儒家正统,对于八字阴阳当玄学向来不以为然。至于四郎“刑克亲长”之类的话,觉得不过是老太太在迁怒罢了。
老人家忌讳生死,才如此牵强附会,将侄女之死归罪到一个孩子头上,才有了心结。
哄着老太太止了泪,王青洪到底硬拖着,没有点头应下老太太将四郎送走的要求,随即带着妻子从上房出来。
看着院子里身影挺拔的少年,王青洪心里愧疚又占了上风。
人皆有惜弱之心,他本想着这孩子即便没有生母,也定会得老太太看顾;如此一来,即便妻子是嫡母,轻易也拿捏不到。等到将来成家时,他这个做老子的,多给孩子预备些产业,也就弥补了早年的轻忽。
谁会想到,老太太上了年岁,想法变得偏执。虽说还记挂着逝去的侄女,却无法对这孩子“爱屋及乌”,竟是排斥如斯。
王青洪轻叹一声,道:“四郎且随我来……”
道痴老实应着,退后两步,让王青洪与王杨氏先行。
一路上,众人默默。王杨氏的心越发沉了下去,富贵人家有庶子多了,可多是养歪的,眼前这个看着可正的很。
少一时,道痴随着二人到了主院正房。
王青洪扫了面色如常的妻子一眼,道:“四郎,这是你母亲……”
本当方才在老太太房里就见礼的,因老太太哭了那一出,闹得乱糟糟的,也没顾得上。
“见过母亲……”道痴对着王杨氏行礼道。
王杨氏并不热络,淡淡道:“起吧。”
王青洪扫了妻子一眼,对她的冷淡很是不满。
王杨氏心里正烦躁,不耐烦上演这母子一家亲的戏码,起身道:“老爷,四郎既家来,总要安排住处。耦院正空着,就收拾那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