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亭之战进入白热化。
不得不说,朱高煦确实是战场上的一把好手,但又不得不承认,梅殷此人不仅在计谋上,在军事上亦有大才。
竟和朱高煦杀了个旗鼓相当。
这个时候,一个重要的人物决定了这一场战争的走向:朱高炽。
坐镇应天的朱高炽,没有像梅殷和朱高煦想的那样,只顾着他的储君之位,朱高炽看的很远,他知道,就算这一次弄死了朱高煦,他的储君之位也不稳妥。
甚至会被天下人嘲笑。
况且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朱高炽在应天做了两件事:调配江浙一带所有能用的资源,不惜一切代价的急速增援枫亭的朱高煦,同时命令朱能、徐辉祖、郑亨等人,以少量兵力牵制叛军,尽可能分兵增援朱高煦。
朱高炽这一步棋出乎梅殷意料之外。
他走对了!
梅殷知道朱高炽大概率不敢趁机弄死朱高煦,很可能是作壁上观,待朱高煦战败之后朱高炽再出来收拾残局,这样一来,朱高炽的储君位置概率大增。
他没料到,朱高炽宁愿让朱高煦收获大功,也要先平叛。
于是梅殷输了。
在沙场之上,输就是死。
枫亭南有一条河,名为洛阳江,说是江,其实是一条流域很短的河,延着洛阳江而下,可以直抵泉州府城。
梅殷披甲站在河边。
在他周围,是漫山遍野的溃兵,在这些溃兵的脸上,只有无尽的绝望,没有任何一个人脸上,还有半点光彩。
谁也看不见希望。
没人是白痴,谁都清楚他们做的事情是什么。
叛乱。
国家如何对待叛兵,这一点不用人提醒,所有人都知道,只不过对于最底层的士卒来说,并不算彻底的绝望,他们大概率是被发配到边境充兵。
也是当兵,只是待遇很差了。
但是后人将受到影响。
真正绝望的是那些中高层将领,一旦叛乱结束,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梅殷身边,站着两人。
梅景福和方玉山,跟随他从战场上率领溃兵逃到洛阳江畔,此刻只是稍事整顿,下一步如何行动,得看梅殷的打算。
梅景福看着父亲,轻声问道:“父亲,我们只需要再坚持三五日,林元就能率军来增援了。”
梅殷苦笑,“林元到了,徐辉祖和朱能也到了。”
大明平叛兵马中,能让梅殷另眼相看的只有三人:朱高煦、朱能和徐辉祖。
方玉山叹道:“没有退路了。”
再退,就是泉州。
以当下的兵力,就算能退回泉州城,也守不了多久——福建终究不是富饶之地,仅靠泉州囤积的那点粮草,根本撑不了多久。
况且泉州城内的粮草也不多了,无法支撑大军,没了粮草,迟早兵变。
已是山穷水尽。
梅殷当然清楚这一点,看了看四周,犹豫了许久,才轻声对梅景福下令,让他将命令传达下去,梅景福犹豫着不愿意放弃,最终方玉山轻声道了句去罢。
梅景福这才去传令。
梅殷来到河边,洗了身上的鲜血,褪下盔甲,又在方玉山的帮助下卸甲,然后穿上了青花儒衫,梳洗了长发……
朱高煦雄心万丈。
他赢了。
在枫亭大战之中,他一度陷入困境,和叛兵数次对攻之后,急速行军的他本快要弹尽粮绝,眼看着就要溃败。
关键时刻,粮草到了!
从江浙一带紧急调过来的粮草,不惜一切代价,沿途死了无数士卒和马匹,终于在关键时刻送到了他大营后方三十里外。
朱高煦很是意外。
他做梦也没想到,朱高炽那个废物竟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在关键时刻增援自己,让自己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有了粮草和补充的兵器,军心大振。
一鼓作气,摧垮了梅殷的大军。
趁胜追击!
朱高煦率领骑军一路追杀,来到洛阳江畔时,只看见满地狼藉,以及远处那些隐约可见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溃兵。
不多。
这有点反常,按照这些日子对战的兵力判断,梅殷虽然溃兵,但他手下的兵马应该也在数千左右,为何此刻洛阳江畔没有人。
人呢?
难道梅殷放弃了这些溃兵,通过水路跑回泉州了?
很快,一位斥候回来。
朱高煦闻言后精神大振,率领着麾下儿郎来到洛阳江畔,看着坐在江畔煮酒的梅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不跑了?
不仅如此,梅殷身边此刻只有两人:方玉山和梅景福。
更奇怪的是,梅殷已经卸甲。
此刻着青衫,梳洗干净,斯文洒脱的坐在河畔,喝着温酒,目光平和的看着朱高煦,眼神极为宁静,“贤侄来了。”
朱高煦询问着看向巡察周围后归来的心腹。
那心腹点点头。
示意没有埋伏。
朱高煦下马,带着几位心腹大将来到梅殷处,按剑而立,笑道:“姑父这是要学我父皇,也给侄儿唱一出空城计吗?”
梅殷笑而不语,指了指对面,“可敢坐下喝一杯?”
朱高煦哈哈大笑,“有何不敢。”
梅殷给朱高煦倒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