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火贵抖开一张文稿,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念将起来:“上海棉纺一厂,占地百五十亩,轧花、纺纱、织布一应器物俱全,以煤火之力御使,极尽机巧之能事。此工坊计有纱锭万余,青壮织工千余,月产粗细坯布四千匹,立国之基也。”
念到这里,火贵悄然住了嘴。
躺在柴堆上的吴少爷硬忍着没转头。
事实上他已经惊讶地张大了嘴。他压根没想到火贵这个粗鄙的二五仔居然是识字的……如果吴少爷是穿越的,他会问:这年头匪伙的配置都这么高端了吗?有那么卷吗?
吴少爷不知道的是,被文稿遮住脸庞的火贵,同样也是崩大了眼珠,一幅见了鬼的样子。
一目十行往下扫几眼,然后又换一张文稿看。另一张上,打头几行写就的是:其舰长曰二十丈挂零,铁骨木甲,配健勇三百。其内备有将军巨炮七十余门,三里之内洞金裂石。该舰以煤火大力推水而行,可日航百里,曰福建号,军国之器也。
“咳……咳……”
屋里突然响起了火贵的咳嗽声。下一刻,涨红了脸的火贵弯下腰,收起包袱,捂着胸口,急匆匆往外间走去:“后……后晌就走……包袱我先帮二位收着,免得被人又抢了。”
……
午后,村口。
广义帮哈当家率领着弟兄,与太行众好汉作别。
“好兄弟,一路保重,年后咱们再聚首!”
“定当赴约!只是年后一事点子硬扎,还望老哥哥仔细筹划!”
“放心,这回我尽起山中儿郎,定不教兄弟失望!”
“就盼着与哥哥再联手一回!哈哈,待诸事了解,咱们去天津花差花差一回!”
“哈哈,定要与兄弟天津一会!”
一番场面话交待清楚,哈六一声令下,广义帮几十号精骑纷纷打马扬鞭,调转朝向,护卫着中间几辆马车,就此开动。
和最初义鑫隆车队出发时的规模相比,这次由广义帮组成的马队,马车只有五辆,规模小了许多。
五辆车,其中有四辆装载的是最后经过筛选的精细货物。余下一辆,里面是吴掌柜、吴少爷以及外号和尚的护卫这三人。
在之前武火墩一战中,商队伤亡惨重。最后的大爆炸,导致当时站在城门上方的护卫队长吴迁,以及护卫哑巴当场阵亡。
这样一来,算上护卫和尚,商队也只有三个高层人士得以随车运走。其余那些伙计,都被折价转手给了太行帮。
队伍出发后并没有沿着太行山脉行动,而是径直上了官道,一路东行。
由于是全员骑乘,所以行程很快。吴掌柜三人也是意外获得了专车待遇……只不过马车门窗都被篷布严密封了起来,所以乘客只知道车队的大概方向,确定不了具体坐标。
从易县往东,大约一百五十里便是永清。马队花了一日夜功夫到永清后,改道往北。最终,在第二日傍晚,马队来到了固安和廊坊之间的一处大农庄门外。
这个位置,在后世已经接近京郊,属于能抓住机会爆炒一拨房价的投机地段。
而在十七世纪,这里只是一处农庄……事实上,在明末,廊坊周边绝大部分土地,都被皇亲国戚的田庄、皇庄挤占殆尽,京郊早没了自耕农的踪影。
由哈六亲自上前交涉后不久,庄门大开,大腹便便的薛管事,带着同样彪悍的几十骑护卫,将广义帮人马迎进了庄园。
能有几十骑“护庄”的庄子,自然不是什么寻常农庄。这一处产业,是专门用来接待广义帮,进而交易销赃之处。其主人,是时任京营副将的阳武侯薛濂。
比起定国公成国公之类的勋贵大佬,薛濂此人在勋贵武臣中只能算是二流档次。
之所以哈六以往接到的指令是在此地销赃,一是因为薛濂其人爱财,下限低,为了银钱不在乎手段。二是因为薛濂掌管着京营一些兵马,手下多少有一点实力,强于大部分空头勋贵。所以北京站需要拉拢此人,以备关键时刻使用。
进了庄子,首要自然是验货。
庄园里的仆人,将马车上的货物一一打开。
没过多久,大腹便便的管事验看完货物后,不禁哈哈大笑:“哈当家好手段,这些可都是抢手货。”
“仔细收拾,内里有戳记。”
“放心好了,都是熟手,出不了差错。”
就这样,一场短暂的销赃交易完成了。按照以往的程序,这批加盖着义鑫隆戳记的货物,首先会被庄园里的仆人重新清扫换装打包。
之后,庄园里的护卫会押送货物去京城,利用薛家的商业渠道,将货物销售掉,赚取巨额利润。
这一系列操作,和交割清楚的哈帮主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哈帮主之前已经从薛管事那里拿到了一叠钞票,两家已然清账。
至此,哈帮主终于结束了全套“做买卖”的流程。放松下来的广义帮人马,随即被安排到了庄子内部的几处院落里。
这几处院落是固定用来接待哈帮主和手下的,大家都熟悉内外情况。进驻后,旅途劳累的骑兵们草草用了些酒饭就都休息了。
下属休息,不代表首领能休息。四下巡视一圈,安排好哨位,检查过肉票关押情况后,哈六仰头看了看挂在天空的明月,打了个哈欠,回到自家院落打了桶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感觉精神抖擞了,这才回到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