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清晰无比的,从那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能力可以直接被发动了。
“他身上怀有‘紫色荆棘’的气息,非常强烈、强烈到像是被我引导过一样。这意味着他有着某种强烈到近乎偏执的爱。而这种爱并不指向某个真实存在的个体、或者个人,而是指向虚幻的什么东西。比如某种事业,某种道途,某种梦……”
说到这里,翠雀略微犹豫了一下。
但她还是决定告知罗素,以免造成信息误判:“而我从他身上感受到的‘蓝色’气息,则淡到近乎看不到。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淡不少……就像是尚未到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心中只有自己。
“无论是青春期亦或是成年人,他们心中总是有着对他人的爱的。妻子、丈夫、父母、孩子、亦或是重要的朋友甚至网友……几乎没人心中不存在‘爱’。可这人心中的‘蓝色’却如此单薄,单薄到几乎看不到的程度。
“这意味着,他并不对任何明确存在的个体持有放不下的爱。甚至包括自己——他也没有对自己的爱。”
罗素明白翠雀所明示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并不怀念爱丽丝,也并不想念自己的亲儿子罗素。
就像是罗素看到的一样,他的确对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同时,他也的确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儿子。
“鞘”的思想清晰、意志明确,并没有丝毫混沌模糊,也没有被人操控、迷惑。
到目前为止,他都有着自己明确要做到的事,并且不为自己所选的道路、及其付出的一切代价而后悔。
——即使那代价,是爱丽丝与罗素,和所有曾经信任他的人。
第二十章 狂信徒与牺牲者
名为“鞘”的男人,并非是不懂得爱的那种怪物。
而是在认知、接触、了解、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爱之后,再毅然决然将其舍弃。
他是一位牺牲者。
但他所牺牲的东西,超过了自己所拥有的范畴……
换言之,他依靠着他人对自己的“爱”与“信任”,牺牲了并不属于自己、而属于他人的东西。
从这点来说,他属于是理想之路上的掠夺者——如同开疆拓土的将军,他并非不懂战争的残酷、也并非不知此乃侵略之举……而是在知晓这一切之后,依然坚定的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摧毁他人的梦。
“……原来是这种类型啊。”
不知为何,翠雀看到罗素的神情变得有些失落。
她关切的伸手按住他的手背:“怎么了吗?
“是对那个男人,感到失望了吗?”
“失望……也不至于。但确实与我开始所想的不同。”
罗素摇了摇头。
他原本以为,比起“掠夺者”、鞘会更倾向于“旅行者”,他离开爱丽丝只是为了寻求真相。他是历史的收集者,问题的解答者……比起那种给人以危险与锐利感觉的持剑之人、应当更接近于那种孤高而寂寞的学者。
仿佛只有这样博学而智慧、沉默而深邃的男人,为了真理而发起的孤独而浪漫的行途,才能配得上爱丽丝这样温柔的女人,才配得上她抛却了荣华富贵的这二十余年的寂寞与贫苦。
就像是那位伦敦的证券经纪人斯特里克兰德,遵从内心那低语的疯狂召唤、抛却了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孤独的旅行、孤独的作画,从那人生苦旅之中寻找生命的本质与灵魂的自由——罗素曾以为他会是这样的男人。
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那人的确也是一样的沉默……
但那沉默并非是因为智慧、不是因为洞悉了凡间的一切,不是如同清泉、深涧般的淡然,而是如烈火般灼烈——焚尽自己的灵魂与生命,牺牲自己所能牺牲的一切、将剩余的人生奉献于自己所追奉的道途。
并非是旅者,而是狂信者。
并非是智者,而是牺牲者。
罗素并不知道他所追寻的理想、追奉的道途,因此也不能评价他此行此举是对是错。他只是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因为对浪漫、自由与生命本质的追奉,倒是能解释他的狂乱之举,姑且将他抛弃爱丽丝的行为视为他的“病”。因为罗素也知道,有些灵魂向来就是无法被束缚的。如果他是突然变成了那样的怪人,那么就谁都不用去责怪了。这只不过是某个灵魂突然发了病,是天灾、是不幸。
可是,他是基于功利的目的舍弃了一切、并要求爱丽丝随同自己一并牺牲——尽管他或许并没有这样直接了当的要求,但若是不加以阻止、就看着妻子凭借着“爱”来支持自己……也同样是一种无言的道德绑架。
如此一来,罗素就非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值得他如此去做了。
作为爱丽丝的儿子、同时也是鞘的儿子,他有权力去过问鞘在牺牲掉爱丽丝之后得到了什么。
若是那个答案不能让他满意——甚至在方向性上无法达成认同的话,罗素也不介意痛揍对方一顿、或者站在对方的敌对之处,乃至于亲手将那份理想残忍的断绝埋葬。
他并不会因为这结果是“牺牲了爱丽丝才得到的”就因此而畏手畏脚不敢动弹……倒不如说是恰恰相反。
若是那个答案真无法让罗素满意,他就宁可将其毁掉。只因为他不配拥有这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