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们没有那么幸运。
他们没能躲进最里面那个安全的地方。
齐归被齐释青搂在怀里,强硬地扯进了山洞。
这处洞穴在玳崆山山顶,洞口有巨石遮掩,洞内几乎完全不透光。他们走进去的一刹那,光线骤然间被剥夺,他们像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齐归紧紧握着齐释青的手,双手交握的地方温热粘腻、布满血腥。
“针!”齐归抓住齐释青的胳膊,在黑暗里努力睁大双眼,辨认出那道微弱的银色闪光,然后固定住齐释青的手,将它拔出来,拈在指尖。
齐释青的呼吸立时变得粗重,然后又强行压成平缓。
一片漆黑里,齐归泪流满面,他摸索着齐释青手臂上另一处止血的穴位,再度将银针扎进去。
“对不起……”齐归抽噎着说。
齐释青的喘息声在他头顶响起,过了片刻,温热的吻贴在他额头上,齐释青说:“好了,血止住了。”
齐归连忙把针拔了,然后跑进齐释青怀里,脑袋卡在他的颈窝,呜咽地哭。
好像老天在与他们作对。
喘息的时间不过一盏茶,就听远处传来了追兵。
“按时间算,玄陵门肯定已经意识到不对,派人来了。”齐释青安慰着齐归,将人护在身后,守在洞口。
眼睛已经适应了洞内的光线,齐归看见地面上有些散落的兵器,便随手挑了一把剑,攥在手里。
齐释青则将腰间的七星罗盘取下,无声地化为一柄黑色的长戟。
-
就在第五君此时此刻被捆着的十字架矗立的地方,五年前的齐释青也倒在这里。
第五君呆楞地注视着柳相悯和玄廿,目光穿过这两人的躯体看向那个带着血色的彼时。
当年的回忆太嘈杂、太混乱。
第五君说不清堕仙到底是什么时候攻进来的,一切是那样的突然,他连堕仙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只记得上一刻,他明明还好好地站在齐释青身后,下一瞬,突然就感到万钧之力压在自己身上,让他双膝一软,扑通跪了下来,连头都抬不起。
这感觉太熟悉了——不久前在蓬莱岛西的沼泽地里,他们刚替善扇山解决了一个邪阵,靠近那个召邪神的阵法时,他感到的无法呼吸、被强大到无法抵抗的力量拖拽着向邪阵中央而去的无力和恐惧,与现在如出一辙。
不,那时的压强和想要吞噬他的气焰,只能说是此刻场景的一个小小缩影。
黑色的气焰不知从何处腾起,绕过了遮挡的巨石,突然以雷霆之势冲向洞口的两人。
齐释青拄着长戟,画归元阵死死抵抗到七窍流血的地步,却在猛一低头时发现,他的归元阵早已被一个更为巨大的邪阵所吞没。
那个邪阵一直沉默着、隐蔽着,只等他们进入。
阵法的中心在洞穴深处。
齐释青旋即惊恐地发现齐归已经不站在他身后了,而是被空气里一只看不见的手拖入山洞,地上留下了两道拖拽形成的血痕。
齐归暗淡渺小的身影被抛在半空,像是被一根上吊绳拴死,挣扎看上去极为微弱。
他是那个要献给邪神的祭物。
越靠近邪阵的中心,他的力量就越小,从被邪阵抓住的那一刻起,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呼吸已经停窒许久。
“小归——!!”
齐释青的阵脚全乱了。
这是他此生此世都无法想象的恐怖场景,却真真切切发生在他的眼前。
齐释青朝齐归跑去,归元阵散掉的一刹那,护体的金光就被黑烟吞没,齐释青彻底暴露在邪阵里,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最爱的人,绝不可以成为堕仙的活祭——
在齐归即将落入邪阵阵眼的那一瞬,齐释青纵身一跃,抓住了齐归的手。
已经全然浸泡在邪咒里的凡人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将被阵法攫捆吞噬的祭品生生抢了回来,然后搂在怀里,如同抱紧一件稀世珍宝,任凭黑风利刃在他周身划出见骨伤痕也绝不放手。
“小归,小归……”
齐释青使劲拍着齐归的脸,见怀中的人双眼紧闭,已经憋到脸色发青,连忙低下头,撬开齐归的嘴,紧紧含住他的双唇往里送气。
齐归再度恢复神智的时候,面前就是昏迷的齐释青。
黑色的尘埃正在缓缓从空中坠落,万籁俱寂。
齐归像是被抽干了似的,手脚攒不出一点力气,一偏头却发现齐释青的脸黑得吓人,在昏迷中流露出巨大的痛苦,面容扭曲变形。
前所未有的恐惧让齐归一瞬间心跳骤停。
“哥……”
他哆嗦着爬到齐释青身边,摸上齐释青的脉搏。
一息,两息……
齐归的泪水混着唇边溢出的鲜血留下。
脉象全乱。
齐释青中了邪咒。
“哥,哥哥……”齐归匍匐在齐释青身上,颤抖着喊,然而嗓音都破碎了,他知道不论他怎么喊都无济于事。
中了邪咒的人,要么死,要么变成堕仙。
山洞的中央,那个已经熄灭的邪阵里,齐归搂着齐释青,发出凄厉的哭号。
倒挂的钟乳石震动,齐齐折断,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潮湿阴暗的洞穴里水血尘土混在一起上下俯冲,如同发生了一起爆炸、扑向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