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坐在指定的位置上,穿着锦衣华服、画着精致的面容,一起端起手上的酒杯向太皇太后敬酒。
因为担心大家饮酒失态,所以春分宴上的酒水是低浓度的果酒,完全可以当水喝。
最起码佟安宁十分喜欢。
太皇太后坐在宴会的上座中间,皇后和皇太后坐在她身侧,皇太后下方的这一侧第一位是佟安宁,其次是伊哈娜,再然后就是僖贵人、马佳氏等人。
皇后那一侧则是昭妃、宁贵人、纳喇氏、董氏、张氏等人。
宁贵人乖乖地坐在那里,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的人。
佟妃娘娘,她见过好多面,不过此人和姐姐关系普通,两人之间没有多少交集,平日也是河水不犯井水。
浅浅的阳光照射下,佟妃黑玉般的青丝散发淡淡的光泽,肌肤比身后的杏花还有白一分,瘦小的身子坐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可是据她所知,这般外貌弱柳扶风的女子做事却十分果断,而且无论是做事还是姿态,很少见其柔弱示人,姐姐对她很感兴趣。
佟安宁低头饮酒的时候,注意到宁贵人的视线,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宁贵人见状,连忙将视线收回。
昭妃察觉她的动作,侧身询问道:“怎么了?”
宁贵人连忙摇了摇头。
昭妃见她不想说,再者现在这个时候也不是说悄悄话的时候,也就不再关心,而是将眸光落到上首的皇后身上。
自从六阿哥出生后,一直神采奕奕的皇后如今却疲态浓重,连妆容都有些遮不住。
昭妃好奇皇后到底怎么了。
佟安宁和伊哈娜也都看出了皇后面上的疲惫,暗自思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御花园言笑晏晏的众位嫔妃此时没有注意到,御花园的各个出口已经被围了,同时各宫的宫门都被打开了,侍卫带着人直接闯入,完全不理守门太监的叫嚣和警告,挥手命令手下开始搜查。
……
宴过半旬,太皇太后用象牙筷敲了敲酒杯。
众人听到动静,纷纷停箸看着她。
太皇太后面带笑意:“今日春光明媚,哀家所以准备了赏春宴,请你们这些小年轻来乐呵乐呵,等过些年,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恐怕就没有好时间陪哀家这个老东西了!”
众人忙呼不敢。
太皇太后将目光落到坐在中间的兆佳氏身上,面露关切,“兆佳氏,你现在怀有身孕,身子若有不适,一定要说。”
兆佳氏连忙谢恩。
皇后扯出一抹笑容,“皇祖母,六宫姐妹都是国色天香,比御花园的花儿还美丽,让臣妾一时不知道是赏景还是赏人了。”
太皇太后笑道:“赏景赏人都可以,都是大清内廷盛开的美丽花儿,都是皇上的福气。”
皇后弯唇表示赞成。
就在现场一片其乐融融时,忽而侍卫总管阿宝林大步走了进来,向太皇太后行了礼,“启禀太皇太后,东西我们已经找到,在永和宫的钟吉氏那里。”
众人惊讶的看着阿宝林,搞不懂,现在又是唱的哪出戏。
皇后听见这话,面色急切,“你确定?”
阿宝林拱手道,“奴才找到钟吉氏,她已经烧的人事不省,太医确认是天花,而她的宫女则是被砸破了头倒在地上,也差点冻死了,据钟吉氏的贴身宫女汇报,钟吉氏已经发烧两三天了,可是因为她不受宠,宫女没办法拿到药,所以只能拖着。”
天花!
众人一脸惊骇!
自从大清在康熙七年研究出牛痘后,距离现在已经快十年了,民间的痘疫越发少,大清的民心也愈发的向上,她们进宫的大多人都接种过牛痘,防止感染天花,京城周围已经四年都没听说过有痘疫发生了,现在居然发生在她们身边。
太皇太后皱眉,“当年牛痘推广时,紫禁城的宫女太监不是都接种过吗?”
阿宝林答道:“奴才也不知,但是太医确定,钟吉氏所患的就是牛痘,奴才已经去找当年负责此事的内务府总管,到底是什么缘故,相信能查出来。”
“不错!哀家命你限时查出来!”太皇太后厉声道。
等到阿宝林退下,太皇太后扫视现场的嫔妃,面色凝重,“前两天,坤宁宫的嬷嬷发现有人将沾染天花豆痂粉末的帕子塞到了保成的衣服里,昨夜,经过太医诊断,保成感染上了天花,哀家不会放过对保成出手的人,也不会冤枉你们,就在赏春宴开始的时候,哀家已经派人去搜宫,你们若是有怨气,就怨哀家吧!”
听说太皇太后已经搜宫,不少人已经花颜失色。
没想到这次太皇太后居然做到这个程度,往日就是发生再严重的事情,也甚少发生这种将人哄开,背着人搜查的事情。
佟安宁也震惊。
好像保成阿哥(胤礽)感染天花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原以为他会躲过这劫,没想到在两岁稚龄感染上了。她看向皇后,见她面色凄苦,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后的脸色这么差。
感染天花九死一生,尤其还是这么小的孩子,而皇后的身体众所周知被伤了,在大家眼里,这算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既然太皇太后这样说了,赏春宴再进行下去,就没有必要了。
尤其皇上的嫡子现在还在生死未知,她们若是在宴会上还若无其事,就是纯粹给自己找麻烦。
众人想清楚后,一个个挂上担忧之色。
佟安宁也锁着眉。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那些事的蝴蝶翅膀威力太大,让皇后的小阿哥提前遭遇了此次劫难。
伊哈娜道:“太皇太后、皇后娘娘,保成阿哥吉人自有天相,有大清的龙气保护着,肯定能撑过这一遭。”
佟安宁也附和道:“太皇太后,伊哈娜说的没错,保成阿哥会没事的。”
昭妃:“保成阿哥虽然年纪小小,但是乖巧孝顺,肯定不愿意伤太皇太后您的心,一定能坚持下去。”
见高位妃嫔说了话,纳喇氏和马佳氏等人纷纷开始开口宽慰,有几人表示,她们愿意为六阿哥吃斋念佛,直到六阿哥康复。
等到众人都表明态度后,佟安宁就听到头顶传来太皇太后的声音,“佟妃,你觉得呢?”
众人没想到太皇太后听了一圈,居然最在乎佟妃的话,不少人默默将帕子绞成了麻花。
佟安宁感受到周围嫔妃若有似无的敌意,内心无语,微叹一口气,“太皇太后,臣妾觉得六阿哥病好的概率很大,您不必如此忧心!”
这些年,太医院的医术也在进步,其他不说,在天花防治方面还是有了不少进步的。
太皇太后闻言,满意地笑了,“嗯,哀家也这样认为!”
众人私下里默默撇了撇嘴,忍下心中的酸味。
佟安宁看向伊哈娜。
伊哈娜给了她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
就这样,赏春宴才进行到一半,太皇太后就散了场,众人也顾不得耽搁,连忙回到宫中,尤其宫里有猫腻的一些人。
伊哈娜不急着回宫,她的永寿宫现在就她和齐佳氏,以齐佳氏的胆子也不敢,旁人费劲心思往她宫里塞东西,也得不偿失。
不过她担心佟安宁,宫里许多人暗里敌对佟安宁,以佟安宁平时心大的作风,说不定会着了道,由她在身边,也能防止那群禁军侍卫欺负承乾宫的人。
佟安宁和伊哈娜坐在步辇上,晃晃悠悠地沿着宫巷往承乾宫走,比起其他嫔妃匆匆的脚步,她们的姿态有些过分悠闲了,让看到的人有些不爽。
可是不爽,还是要给佟安宁和伊哈娜行礼。
伊哈娜看着带着一身酸意离开的庶妃们,扯了扯佟安宁的袖子,“你猜她们会不会私底下骂你?”
佟安宁:“我又管不住她们的嘴。”
伊哈娜指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队禁军侍卫快步跑过,“安宁,你觉得这次又能引起多大的波浪?”
佟安宁微微侧头,长叹一口气,“谁知道呢!不过太皇太后和皇上表哥都无差别搜宫了,”
伊哈娜好奇道:“你这么慢吞吞的往回走,就不怕承乾宫出事!”佟安宁无所谓道:“太皇太后都说了,已经搜完了,做再多的事情,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慢慢欣赏宫中的春色。”
伊哈娜想了想,觉得确实不错。
……
回到承乾宫时,佟嬷嬷和秋嬷嬷一同站在宫门口迎接。
佟安宁下辇,关切道:“那群侍卫没欺负你们吧!”
佟嬷嬷道:“承乾宫大概受到特意关照,那群侍卫动作很克制,没有过多损坏宫里的东西。”
琥珀有些心疼道:“就是娘娘的好几床被子都被拆了。”
这次这群侍卫检查的真的很仔细,不止殿中的大小角落,还会检查地板和顶梁,包括一些可能藏东西的可疑靠枕和被子,都检查过了。
总管公公曹祥指了指对面的永和宫,“奴才倒是听到永和宫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听声音,似乎快将永和宫给拆了,而且听说因为钟吉小主得了天花,现在永和宫都被封了,毕竟还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没有接种过牛痘,就是几个小主,也一样不能离开。”
现在宫里还有其他小阿哥小格格,他们还没到接种牛痘的年纪,若是感染上了天花,后果不堪设想,还有太皇太后,她年龄大,太医院不敢给她种痘,现在六阿哥感染天花,她连去探望的机会都没有。
伊哈娜望了望永和宫,纳闷道:“钟吉氏怎么会感染天花的?”
曹公公道:“奴才觉得,钟吉小主是包衣出身,内务府的门道多,现在大多人都接种了牛痘,估计就疏于防范了。”
佟安宁听到这话,微微扬眉,“曹公公,你觉得六阿哥的事和钟吉氏有关系?”
曹公公嘴角弯起,发福的圆脸快将眼睛挤成了缝,“主子娘娘,六阿哥这事深究不得,如果能停在钟吉氏这里,就再好不过,宫里的许多事就经不住查,谁知道被人藏了什么根,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些事真不好解释。”
佟安宁:……
伊哈娜轻笑出声,“你这奴才倒通透!可惜啊!宫廷的许多事情不是以我们的意愿行事。”
曹公公躬身,一脸狗腿道:“伊哈娜小主说的没错!”
……
昭妃带着宁贵人、纳喇氏等人回到延禧宫,宫里同样没有遭到大规模破坏,厉嬷嬷早就趁这段时间将正殿收拾好了,就是有些损坏的衣服和被子要送到针线局,让其修补。
纳喇氏和色赫图氏见昭妃没有其他吩咐,知趣地离开了。
走到院子里,色赫图氏回头看到昭妃正在摸宁贵人的头,扭头对着纳喇氏同情地笑了笑,“你看,你现在失宠了,明显咱们昭妃娘娘现在更喜欢宁贵人!”
纳喇氏看出对方眼里的幸灾乐祸,淡定道:“宁贵人和昭妃娘娘是亲姐妹,对她好是天经地义,我受到娘娘多年的照佛,已经知足,你不用同情我,妹妹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自己,宫里的日子太长,还是有个孩子傍身比较好。”
她知道色赫图氏一直期望有个孩子,每月虽然也有一两天承宠,奈何四五年了,还是没有怀孕。
“你……”色赫图氏顿时一脸怒容,不过很快就克制住,目光投向正殿方向时,忽而捂嘴一笑,“纳喇姐姐说的有理,不止我,昭妃娘娘也十分期待,咱们都看得清楚,昭妃娘娘与其是关心宁贵人,不过是想让宁贵人早日生下孩子,啧啧,想来宁贵人还真是可怜,入宫被昭妃压着,现在还要为她嫁衣!”
纳喇氏眼睛微眯,“你若是真有虎胆,喏!”
她指了指昭妃她们,“娘娘和宁贵人就在那里,在她们跟前说!”
“哼!好心没好报!我等着你哭的时候!”色赫图氏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转身屁股一扭,带着贴身宫女走了。
纳喇氏见她离开,同样嘲讽一笑,带着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