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和皇太后约好了,过几天,去护国寺赏枫叶,到时候就能彻底远离宫里的纷纷扰扰。
“贵妃主子这样说可伤皇上的心了!”梁九功对于佟安宁的话已经适应,面上笑容不改,“您不来的这段时间,皇上可是时刻念叨。”
宜贵人郭络罗氏有些吃惊,她原以为佟安宁是个柔情似水的性子,看着仿佛比她的胆子还大。
梁九功的态度也和她差别很大,之前她曾经见梁九功招待昭贵妃,也顶多比对她热情一点,何曾见过这样讨好的笑,这般自如。
梁九功接着看向宜贵人,“宜小主,您回去吧,奴才就不送了!”
宜贵人连忙道:“不劳烦梁公公送了。”
……
宜贵人下到乾清宫最后一个台阶时,余光正好瞥到梁九功恭敬地请佟安宁进殿,眸中闪过一丝艳羡。
比起一起进宫的其他人,她的起点不低,进宫就被册封了贵人,还是有封号的,许多嫔妃进宫十多年,不过得一个封位,对比布贵人和通贵人两人,人家还生了孩子,才得以晋封贵人,她真的应该知足。
但是若是和佟贵妃相比,自己就不够看了,人家进宫就是妃位,进宫三年就是贵妃。
“小主?”贴身宫女见她停下,疑惑道。
“没事!”宜贵人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咱们回去吧!”
……
佟安宁进殿就看到康熙斜躺在榻上看书,因为离得比较远,佟安宁看的不太清楚。
康熙见她进来,眉角一样,“你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佟安宁福身行礼。
“起来吧!”康熙将书扔在矮桌上,将佟安宁扶起。
佟安宁趁机瞄了一眼,是个头戴王冠,穿着欧洲中世纪宫廷礼服的女人。
康熙见她注意力在这里,将书递到她面前,“你之前不是建议朕看看英格兰伊丽莎白女王的故事吗?”
“伊丽莎白一世?”佟安宁接过来,翻了一两页,确认就是传说中的“童贞女王”,亨利八世的女儿,“怎么样?现在您不会还觉得英格兰还是个寂寂无名的岛国?”
现在都大清朝了,伊丽莎白一世早就去世,英国的“黄金时代”仍然还有余晖,推动英国的崛起,目前欧洲的中心在法国那里,现下正是法兰西的路易十四皇帝,建立凡尔赛宫的皇帝。
许多人了解法国,都是从法国革命,那个在凡尔赛宫整日奢靡,最后被推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却不知道是路易十四建造的凡尔赛宫,这座世界上最豪华,最典雅的宫殿之一。
人家也是幼年登基,甚至当皇帝时,还比康熙的年纪小,才四岁,是由他的母亲摄政。
康熙:“英格兰确实不容小觑!”
他想起那些源源不断,跨越海峡的传教士,眸光微凝。
“可是,博学多才的皇上表哥,我想问你,你确定,现下大清提防的就一个英格兰吗?海外的有众多强大的国家,不知南怀仁向您说过法兰西这个国家没有?”佟安宁坐在了榻上。
据她所知,南怀仁虽是比利时人,也是效忠路易十四,他是位渊博的学者,会天文、地理、哲学等科技知识,可惜他也不懂蒸汽机,否则就能帮一些忙了。
“南怀仁师傅说过,法兰西现下国力强盛,皇帝是路易十四。”康熙说道。
“人家四岁就登基了,比你当皇帝时要年轻的多。”佟安宁冲着他调皮的眨了一下右眼。
康熙:……
“年轻”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
佟安宁继续说道:“皇上表哥,你知道那些国外传教士如何描写咱们东方吗?”
“自然是好的!”康熙答道,“礼仪之邦,富饶之地。朕看过《马可波罗游记》,现下的大清要比元朝更好。”
“对啊!”佟安宁叹笑,“遍地黄金,富饶之地,处处都是财富,这样的一块藏宝之地,若是您有了能力,会不会想过寻宝或是掠!夺!”
对于一群海上贸易起家的人,有一块丰腴的肥肉挂在那里,岂能不动嘴,尤其在欧洲的传说中,华夏遍布财富,满是珍宝,种满香料,到处都是黄金。
现下正是欧洲那群国家殖民扩张的时候,现下已经将周围都祸害完了,只有遥远的东方还是一片□□,也是因为这样,近些年民间的传教士越来越多。
康熙瞳孔骤缩,想起书中的伊丽莎白一世颁布的“私掠许可证”,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所以啊!少年,你还要继续努力,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比起外面环饲的虎豹,三藩这种压根不值一提!”佟安宁探身,趁康熙深思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这样梁九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佟主子真是愈发大胆了,就不怕皇上真的生气吗?
还是看到了宜贵人,所以心中还有醋劲,所以动作就放肆了一些。
梁九功越想越觉得没错,顿时神情紧张起来,担心佟安宁继续耍性子,到时候惹恼了皇上,皇上多半不会处罚佟主子,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
佟安宁不知道梁九功的心里活动,她想说,若不是担心打断康熙的思绪,她都想摸摸他的秃脑壳,感受一下皇帝脑壳是什么样的。
可惜小时候,没在自己稚气未脱时,摸摸康熙的脑袋,如果那时候摸了,不知道运气会不会好些,开些金手指。
康熙侧头,瞅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似笑非笑道:“佟!安!宁!”
“我就是安慰你一下!”佟安宁仿佛触电一般,连忙将手收回,一副康熙过分,不知好歹的模样。
康熙眼皮微跳,心说他都不计较佟安宁旁敲侧击的干预政事了,这人还上房揭瓦,拍他的肩膀,若是再不警告,他怀疑下次,佟安宁就要摸头了。
“安宁,朕实在不理解,你为何对那群外国人那么忌惮?”康熙和佟安宁从小一起长大,自认对她所有事都知之甚详,不曾听说有哪个外国传教士和佟安宁有所矛盾,即使在吴三桂等人造反前,她对吴三桂等人也不害怕,反而对海外的国家十分担忧。
佟安宁叹息一声,下巴扬起四十五度角,语气沧桑道:“皇上表哥,圣人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见识了海外的科技发展,你觉得你能睡着?我听说,一些技术能够允许被公布,是因为手中还保留着更好的技术和知识,咱们已经落后他们一筹了,而且你要知道,现下咱们在对方眼里可不是猛虎,而是肥羊,说不定,暗地里人家正在磨刀霍霍,等着宰您呢!
皇家玻璃厂生产的玻璃是不是让你赚了许多钱,如果不是瑶瑶认真研究,过几年,那群传教士就拿着一堆用沙子制成的玻璃换走咱们大量的财富和资源,还有其他技术等着开发,现下咱们也会做望远镜,要不你派人去国外雇佣一些技术人才来大清,这样研究速度才能提升上来。”
“只是因为这?”康熙有些不信,如果只是因为这些学识,也不会这么敌视国外。
佟安宁:“是啊,只是因为这些,因为对这些学识惊奇,所以对海外的国家好奇,然后阅读了一些翻译书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皇上表哥,我这样想难道还有错?”
佟安宁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翻着桌上的书籍,“哦,原来这位伊丽莎白一世还是名义上的法国女王啊!那群欧洲皇室的关系真是头疼。”
康熙缓缓点头,“你想的没错,是朕误会你了!”
佟安宁见他认错,顿时喜笑颜开,“既然您知错了,不如将之前借给我的钱拿出来!现在三藩之乱已平,紫光阁凯旋大宴都结束了,咱们该说说我们之间的协议了。”
康熙没想到今天她是来说这事,挑了挑眉,“安宁,你要想清楚,根据契约,这可是两分利,你确定要借?”
“当然,不借不是人。”佟安宁神色认真,“皇上表哥,咱们之间你都两分利了,如果你借给其他人时,低于这个利息,我也没有其他要求,按照利息的双倍补偿我。你想借是你的事情,但是你轻慢了咱们之间的感情,就要付出真金白银的代价。”
“没发烧啊!”康熙探身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尽说胡话!朕是皇帝,又不是放债的。”
“哼,谁知道你以后怎么想的,说不定为了贿赂大臣,就松了口,所以不要擅自为未来的你承诺!”佟安宁轻哼道。
康熙一副成竹在胸之色,“现在朕就告诉你,不会借的。帝王金口玉言。”
佟安宁没应和,她就看看康熙会不会打脸。
“好了,这事先不提,咱们说说我借钱的事情,我也不要多,就要两百万两,按照约定,一年两成银子,明年的年底,四十万两利息如约送到你手上,怎么样?”佟安宁浅浅一笑,冲着康熙摊开白皙的掌心,架势不言而喻。
“四十万!你确定能拿出来,不会是从这两百万里抽出的?”康熙还是有些担心。
“皇上表哥,你居然懂这种骗局?”佟安宁有些诧异,都说康熙博学多才,她也承认对方是聪明人,对于治国,他可能懂很多,但是这种商业诡计他居然也知道?
康熙顿时嘴角微抽,“你什么意思?”
“呵呵……我当然不会这样做,只是民间有些骗子利用高息骗百姓储蓄,就是用百姓的本金垫付高息,等到吸纳了足够的钱,就……”
佟安宁两手一摊。
康熙补充道:“将所有钱财席卷一空!”
佟安宁点头,“你想赚的是利息,别人看上的却是你的本金。”
康熙:……
之后佟安宁拿到康熙的条子满意走了,凭借条子,她可以去国库领两百万银两。
等出了乾清宫,佟安宁看着手中的条子,有些头疼,等到她拿了银子,提醒康熙不要将国库当私库拿,私库和国库还是要分开的,否则容易乱套。
要不然国库和私库还分开干什么,要她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些愈发庞大的皇室宗亲应该让康熙私库出钱来养,到时候他就会自己嫌弃了。
康熙前脚刚和佟安宁保证过,不会当“债主”借钱,后脚就被户部提醒,说是近来许多皇亲国戚向国库借钱,他们实在是撑不住了,而且不止皇亲国戚,包括和康熙关系比较亲厚的大臣也开始借了不少。
看到奏折后,康熙第一想法是,幸亏佟安宁不知道,否则估计会被她嘲笑。
第106章
其实这个时候的官员俸禄比较低,实际上,从明朝开始,到清朝,官员的俸禄都维持在一个低水平,可是市场的物价水平却一直在上升。
许多人以为当官以后,权利、名望、钱财都会来,事实并不是这样,在当时,如果不开辟副业,不搞歪门邪道,当官只会让你社会地位提高一些,却不能够带来丰厚的收益,因为当时的俸禄对比京城的收入实在是太低了,这就造成另外一个现象,形成官场集体腐败贪污的诱因,除非你家世殷实,当官不求回报,否则不贪不抢,别说买房了,就是养活自己都麻烦。
就这样,康熙居然对于给手下涨薪水的问题一直都犹豫,搞不懂。
而到现在这个时候,清朝已经入关四十多年,对比一开始的皇亲国戚数量,数量直线飙升,祖孙三代都足够生出来了,皇亲国戚嚣张跋扈,行事无所忌惮,都是沾亲带故,朝廷官员想要约束他们,十分麻烦,也因此形成恶性循环,让这些皇亲国戚更加嚣张。
没财、没权、没官职,但是人家就能在皇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边仗着皇帝的势欺人,一边借着国库的钱,当然还钱是不可能还钱的。
一旦官员去要账,多数先吓唬一顿,如果第一招没用,那就是卖惨,表示他们为了大清付出了多少多少,如果第二招也不管用,那就是耍赖不还了。
这些人去借钱尚且在忍受中,然后许多和皇帝有亲戚关系的官员也效仿,向国库借钱,突出代表就是索额图,人家前段时间为了云南百姓“募捐”了七十多万银子,现在府中正是困难的时候,所以前段时间向国库借了五万两银子,据说没过多久就花完了,现在还想借。
户部官员感觉不能开这口子,赶紧朝康熙递折子了。
若是按照原先的历史,现在这个时候皇后大出血崩逝,也立完太子了,康熙从小抚养太子,正是和他感情亲厚的时候,对于索额图的行为,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觉得索额图毕竟是太子的外祖,花费国库的一些钱,也并无大错,都是为太子培养势力。
现在皇后无事,保成也没有成为太子,和历史距离相差颇大。
而康熙对索额图的忍耐,多靠索尼和皇后来支撑。
……
康熙仔细看了户部递上的折子,发现口子不能乱开,如果让朝廷官员形成向国库借钱的习惯,长此以往,国库的钱恐怕会大量流失。
可是……
朝国库借钱的都是皇亲国戚,和康熙沾亲带故,他自诩明君,不想沾个寡恩刻薄的名号。
所以看到这折子,他一时也有些头疼。
“这叫什么事?”康熙按了按眉心。
果然好日子过多了,老天爷就开始给他添堵了。
梁九功见他锁住眉,小心上前,“皇上,如果有难事,不如召诸位大臣商量一下。”
“商量!”康熙将折子扔到御案上,“这事就是他们惹出来的。”
“……”梁九功瞬间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