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又撑出帝王气势:“至于辞官,你想都别想。”
我忍不住翻白,重重哼了一声做回应。
正说着话,便有太监推了门进来。
那小太监叩首道:“陛下,慈宁宫太后要请摄政王过去。”
我才到京华,那老妖婆便坐不住了,想来也是急了。
我轻嗤,还未开口,便被苍望鹫抢了先。
“你去回话,告诉她,王爷身体抱恙,行动不便,待身子爽利些了再过去。”
小太监得了话便要走,却被我叫住了。
我说:“本王等下便到,你且叫慈宁宫的姑姑先行一步。”
从两个主子口里得了两个话,小太监拿不准主意,为难地瞅瞅苍望鹫,又看向我。
苍望鹫也看我,用眼神询问我何意。
我轻笑着抛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摆手叫那小太监下去。
待御书房的门重新关上,苍望鹫便询问起了我方才的意思。
我不答,只叫他差人去兰西书府上,寻那卷我亲笔所书的卷宗来。
“与老妖婆说话还得用它?”
“没有它,可怎么叫她阵脚大乱啊。”
苍望鹫一愣,转瞬又笑,立刻差人去取。
过了约莫着一柱香的时间,差去那太监便走了进来,手里捻了本薄册,毕恭毕敬地递到我面前来。
我接过薄册,翻了两页,问:“怎么回来地如此快?”
太监答:“奴才行至半路,与兰大人的家仆碰了头,便将此物带来了。”
“他倒是会揣摩心思。”
我啧了声,抬眸看向苍望鹫,“如此,我便要去那老妖婆的窝子里走一遭了。”
苍望鹫问:“不如朕与你同去?”
我摇了摇头,说:“你可不能走,还有要紧的人等着你应付呢。”
说来也巧,我话音刚落,便又有人进来通传。
说的不是旁人,正是苍望鹫的庶弟,如今的楚王殿下。
他娘亲是先帝的妃子,生了他后撒手人寰,自小便被抱去给萧太后养了。
楚王人无大志但心肠不坏,只是太过愚钝,轻信了萧太后之言,以为她过得苦,时常来苍望鹫面前求情,想来今日也不例外。
我瞧了苍望鹫一眼,见其已经烦躁地皱起了眉头,不由得发笑。
“皇上且忙着,臣先行一步。”
说罢,我朗声唤了九阙来,将我推了出去。
楚王果然等在御书房外。
瞧见了我,他霎时面露厌恶,移开眼当没瞧着我。
我也没心思搭理他,目不斜视从他身侧经过,轻飘飘甩下句“废物”便离去,只九阙盯了他许久。
待出了勤政殿,四下无人,九阙才将腹中那点坏心思和盘托出,“主子,要不要给楚王些教训?”
“什么教训?”
九阙眸子微眯,尽显狡黠顽劣,“属下待会儿去楚王府的马车边走一走,叫他回府路上好好颠一颠,主子觉得如何?”
“本王觉着没趣。”我捻着指节轻笑,“太后爱火,他这个做儿子的,理应也喜欢才是。”
“只等入了夜,叫几个手脚麻利的,去楚王府好好燃上一场,也算投其所好了。”
“属下明白。”
九阙笑得更欢,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
正经事与他不相干,下流阴损的恶毒事他做起来最在行。
这是跟谁学的呢。
我不清楚,也没什么头绪。
真的。
不过说实在话,九阙也不只会做阴损事,偶尔也能悲春伤秋上一番。
就比如此刻,他抬头望天,忽一声叹:“主子,人人都说做皇帝好,做皇帝的宠妃也是享福。”
“可这好处,这福气,都在哪儿呢?”
“依属下看啊,不过就是折了翅的雀,换了个更大更金贵的笼子,接着过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可不就是如此。
皇帝万人之上是不错,可一言一行都有数不清的眼睛盯着,时时刻刻都得谨言慎行着,片刻放松都捞不着。
妃子,更是苦上加苦。
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在花一样的年纪,用自个儿的面容和身子做筹码,为自己,为家族换荣耀谋前途。
成了,她们是参天大树,谁都想来沾两分光。
输了,她们便是无根浮萍,风一吹,便随水而去,半点痕迹都留不下。
这样叫人唏嘘的事,放在那些王孙贵族家中,竟都是寻常。
真的应了许怡安从前的那句话,如今这世道吃人不吐骨头。
越是想,我就越是对许怡安口中的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真会有女子不再被当做玩意儿肆意磋磨的地方吗?
真的会有平头百姓申冤,不会被草草了事的地方吗?
不清楚。
但若是真有,恐怕也是如今这些贵胄所不容的。
毕竟肆意玩弄女人,草芥人命,都是他们的权利。
大权旁落,他们不会甘心的。
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许怡安口中的糟粕是什么意思。
市井妇人被奸污,闹大了事,被家人强浸了猪笼,死不瞑目,这就叫糟粕。
劳作汉子的妻子被掳走,强做贵人妾,汉子闹到官府要讨公道,被乱棍打死封口,以一卷草席裹了了事,这就叫糟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