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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第56节

    陈嘉伟都二十?多了?,必然早已成亲,但他从未在?人?前?主动提起过自?家。
    但他媳妇思念郎君,隔着也不远,隔三?岔五总忍不住来,次数多了?,难免给人?撞见。
    同学们也不傻,哪里?猜不出那女人?身份?
    只不免私下议论?,“陈兄衣冠楚楚,双手细嫩不识五谷,他媳妇瞧着可是苍老多了?,穿着打扮也不好……”
    “嘉伟嘉伟,又假又伪,他这个名字起得就不行!”齐振业摇着扇子,一本正经道。
    秦山听了?,肃然起敬,“就是这个理儿!”
    早年秦放鹤之父在?时就曾说?过,“人?如其名”,名字是顶顶要紧的。
    有人?捧哏,齐振业越发得意,“看看饿的名字,振业,振家兴业,那都是当年饿达用两?头羊,专门请先生来起滴,忒好听,意头也好!”
    众人?笑了?一回,秦山又神秘兮兮道:“还有人?说?,好像看见他常往城北头去,也不知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秦放鹤一怔。
    他最近忙于?学业,又要养伤,没顾得上关注陈嘉伟的动向,如今细细想来,好像的确经常一下课就不见人?影,晚上山门快关了?才匆忙回来。
    对了?,有一晚直到自?己睡下了?,他还没回!第二天一早人?却在?宿舍,秦放鹤不爱打听八卦,便没问他昨夜是否回来。
    “城北?”一直没做声?的秦猛忽道,“我听同屋的人?说?,城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紧挨着牲口市,往来人?员多繁杂,三?教九流,暗娼、地下赌馆都有……”
    齐振业呵呵几声?,张口就来,“那是,还有斗鸡斗狗的……”
    秦放鹤就眯眼看他。
    齐振业心?里?一哆嗦,直如见了?活爹,慌忙辩解起来,“哎呀,饿就是前?两?年刚来的时候,实在?没地方可去,又没有朋友,就,就去随便耍了?两?把么!去年就没有再去过了?,真没去过!那不是养花了?嘛!”
    又挑起帘子来问外头骑马的阿发阿财,“是吧?少爷饿可是有日子么去咧!”
    “是咧是咧!”阿发迎着日头笑呵呵道,“自?从小秦相公您管了?,少爷就再也么出去鬼混咧!”
    老爷夫人?都说?好!
    鬼混……秦山和秦猛都憋笑。
    齐振业骂道:“少胡说?,少爷那叫,那叫消遣,对,消遣……”
    又扭头对秦放鹤一本正经道:“饿达说?过,吃喝嫖赌抽,前?两?样就罢了?,后?三?样那是一点也沾不得,人?家知道你有点钱,就下套,任凭万贯家财也不够一宿霍霍的……”
    所以玩了?两?次斗鸡和斗蟋蟀,有人?察觉到齐振业是头肥羊之后?,他就再也没往那些地方去过。
    他自?认没太大自?制力?,所以干脆就不碰,眼不见不馋。反正齐家在?县城租的宅院贴近县衙,只要他自?己不去,那些人?就不敢主动找上门。
    齐振业说?得冒汗,忙把话题扯回到陈嘉伟身上,“依饿看,那小子不是管不住荷包带,就是管不住裤腰带。”
    说?着,摇摇头,“没有好儿!”
    秦山好奇,“可他也实在?不大像有钱的……”
    虽然陈嘉伟整天虚张声?势,弄了?各色东西炫耀,但县学里?多的是家境富裕的,两?边一比较,真穷假富,一目了?然。
    他花得起嘛?
    哦,也不对,陈嘉伟是廪生,每月有朝廷给的一两?银子呢!
    不用齐振业说?,秦猛就把这几日的收获讲了?,“那种地方,有什么花得起花不起的,左右两?面都是当铺,里?头还有赌场的人?专门放高利贷,人?一旦赌上头,哪管三?七二十?一……”
    银子没了?就当衣服、配件,还有房屋祖产,再不济,还能把人?拉出去卖了?。
    朝廷虽禁赌,但屡禁不止,每每收缴一回,下回他们就能换个方式卷土重来,十?分头疼。
    秦放鹤皱眉。
    若果然如此,回到县学后?最好敲打敲打陈嘉伟。
    倒不是滥好人?,实在?是这一批里?已经出了?个没脸的郭腾,若再闹出什么丑闻,大家都面上无光。
    “回头你们再巡街的时候,多留意着些,若果然不幸事发,先把人?扣下,尽量不要闹大。”秦放鹤向秦猛简单描述了?陈嘉伟的长相。
    “哎!”接到任务的秦猛一口应下,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盯人?。
    一行人?多,齐家的马车又舒服,说?笑间也不怎么觉得累,中午找地方略歇息一回,人?和牲口都吃喝过了?,便再次启程。
    抵达白云村时,金乌西坠,暮色四合,各家窗户缝儿里?都隐隐透出来橙红色的光晕,路边草丛里?蛐蛐叫声?此起彼伏。
    有狗子叫了?几声?,秦猛过去“嘿”了?下,狗子见是熟人?,便不叫了?。
    太晚了?,秦放鹤不愿意打扰乡亲们休息,且自?己也累了?,懒得交际,便嘱咐秦猛和秦山悄悄家去,不要声?张。
    如今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不用烧炕,齐振业和秦放鹤睡一间,阿发阿财也不必外头去,只在?小厢房内挤一挤也就是了?。
    众人?都累得狠了?,胡乱洗漱过,晚饭都没吃便囫囵睡下,一觉天明。
    次日众人?闻讯赶来自?不必说?,秦放鹤带着齐振业去拜访了?老村长。
    老村长行了?礼,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哦,不是上回的孔老爷!”
    孔老爷!
    齐振业就斜着眼睛瞅秦放鹤,阴阳怪气道:“感情饿就是捡人?家剩下的吃……”
    饭是孔老爷吃过的,屋子也是人?家睡过的!
    齐齐委屈,齐齐要说?!
    秦放鹤装听不见的。
    什么乱七八糟!
    家里?一直有村里?人?照看,尤其杏花婶儿,每天来打扫一遍,桌椅板凳俱都抹得锃亮,七、八只鸡鸭也喂得饱饱的。
    原本秦放鹤是说?下的蛋都给他们娘儿们吃,但杏花婶子只每日留了?一个给儿子秦松,剩下的都好生保存,五天一回去镇上卖了?,换的钱都攒下来。
    差不多每天能攒两?个鸡蛋,一共是六十?二文,都用蓝印花小手帕包着,裹得整整齐齐,搁在?秦放鹤平时用的小匣子里?。
    秦放鹤拿着这包铜板看了?会儿,什么都没说?,又原样放回去了?。
    晌午杀羊,一烤一炖,香飘万里?。
    众人?都念秦放鹤的好,自?从他出息了?,村里?都白吃了?多少回肉?这回更是上等人?才舍得吃的羊肉,真是了?不得!
    齐振业受到全?村上下的热烈欢迎,还有小丫头片子摘了?野花过来送给秦放鹤,顺道也给他一两?朵。
    这厮美?得不行,逗着小姑娘玩儿了?许久,仍意犹未尽。
    “以后?饿也要生个女子,软乎乎的会心?疼人?!”
    秦放鹤跟着笑,“说?起来,你也十?九了?,伯父伯母没给你说?媳妇?”
    齐振业嘿嘿笑着挠头,罕见的有些腼腆,“八岁上订的娃娃亲,今年过年就要回去办事。”
    “哎呦那可真是恭喜!”秦放鹤也没想到真就问着了?,“那成亲后?怎么办,把嫂夫人?带这边来?只是有些远……”
    齐振业用力?搓了?把脸,“她家里?就她一个女娃,宝贝得很!原本说?的是十?七就成亲,硬是拖到今年!长辈也不舍得远走,饿就琢磨着,回去商量一哈,她愿意跟饿来就来,实在?不愿意,就先在?娘家多住几年……”
    他一个大男人?骤然离家都难受得很,更别提个娇滴滴的女娃了?!
    自?家媳妇自?家疼,日后?有的是时候团圆!
    吃过羊肉,秦放鹤又叫了?秦松来考察课业,齐振业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
    乖乖,饿弟还偷偷收徒弟了??
    难怪训饿的时候那么熟练。
    秦放鹤和秦山去县学后?,村里?但凡有人?想要读书的,都来找秦松。
    他倒是来者不拒,每日单独抽出一个时辰教人?,奈何读书实在?是苦差事,秦松无甚威望,弹压不住熊孩子们,故而大部分人?短短几天便打熬不住,跑掉了?。
    “如今只剩两?个,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另有一个倒是天天来,学得也很好……”秦松看了?秦放鹤一眼,似乎有些迟疑。
    秦放鹤正给他批描红,听见停顿,迅速抬了?下头,“只管说?。”
    “是个姑娘,就是村子东北角五叔家的梅梅。”秦松说?。
    小姑娘今年才七岁,上头有几个哥哥,都挺能干,家里?是白云村少有的宽裕。因劳力?足够,梅梅便不用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从小干活儿,每天只是玩耍。
    如今爹娘眼见姑娘大了?,再疯小子似的漫山遍野跑不像话,便将?她塞过来读书。
    原本一家人?也没指望梅梅学出什么,有点事引逗着,不出门闯祸就行。可万万没想到,一屋子男娃娃都跑光,梅梅留下了?!
    小姑娘脑子很灵光,记东西很快,当然,忘得也快……
    但这已经非常了?不起。
    有人?听自?己讲课,秦松很有成就感,但他以前?从没听说?过女孩子读书的事……
    秦放鹤就笑了?,“我当是什么事,她既愿意听你讲,你便教,只要学得好,日后?我自?有安排。”
    有了?这话,秦松就放心?了?。
    自?始至终,齐振业都在?旁边看着,未发一言。
    晚间秦松离去,哥儿俩搬了?大椅子在?院内赏月。
    凉风习习,秋虫咕咕,墙头上探进来的树枝刷刷作响,分外惬意。
    十?五将?至,月亮已经很圆了?,巨大的玉盘一般高悬天际。
    明亮的月光照下来,整座小院儿上下都像镀了?银光,不用点灯就亮堂堂的,晃得地上影子老长。
    齐振业翘着二郎腿,手臂交叠枕在?脑后?,对着月亮瞅了?老半天才问:“你教村子里?的人?读书,教姑娘读书,是想做什么呢?”
    认识这么久了?,他有时间觉得能看透对方,有时候却觉得像隔着一层雾。
    秦放鹤正低头剥石榴。
    院子里?的石榴熟了?,不多,也不算大,但意外是甜口的,非常好吃。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句,“你想过将?来吗?”
    将?来?齐振业一愣,扭头看他,“你想过?”
    他确实没想过。
    那种事,不是活着活着就到了?么?
    月光洒在?秦放鹤脸上,映出深深的轮廓,将?他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下。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他轻声?呢喃。
    齐振业沉默片刻,胳膊肘撑着椅子半坐起来,“你跟孔家的那小子是不是瞒着我筹划了?好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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