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走入平凡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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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寄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准备要去巡视京都高岛屋greco专柜,这家店的业绩在上个季度出现了亏损,程寄要当场听听经理是如何狡辩的。
不远处,姚助理正拎着一袋子东西赶过来,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这是一家清水寺附近很火的甜品店。
据说这家甜品店是中国游客必打卡的项目。
景致有一回和程寄提起这家店,她说办公室里的几位同事凑着年假去京都玩,吃了这家甜品店的和果子,回来就再也忘不了。
她说她也想尝尝到底有多好吃。
程寄对这些糯叽叽的小玩意儿没什么兴趣,但景致向来对这些东西,看见了就挪不动道。
本来他也记不得了,但早晨从四季酒店出发的时候,他看到有个中国游客手上就提着这个袋子。
于是他对姚助理:“麻烦你去一趟清水寺好吗?”
当时姚助理知道自己要去买什么东西后,有几分错愕。
高岛屋greco店的经理是个叫中村的先生,而出任整个日本地区greco的总裁是佐藤先生。
中村先生看到姚助理进来,很八卦地用日语和佐藤先生说:“佐藤桑,程桑看上去不像是会买这种小女生喜欢的甜品的人呢。”
佐藤:“你消息太落后了,程桑这几天就要宣布订婚,这个肯定是买来送给未来妻子的,为了早点看到妻子,程桑在日本的行程都缩减了。”
佐藤继续用眼神示意:“中村君,现在可是拍马屁的好时候,你的门店销售业绩在上个季度可是垫底!”
姚助理没有听到这两个日本人嘀嘀咕咕,他把袋子交给程寄,在程寄过目之后恭敬地站在一边。
他听到程寄的手机震动一下,然后看见他从口袋里拿出来打开。
姚助理以为今天也是和以往一样,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听完两个日本人汇报工作后,就启程回北京。
只是,当他毫无意识地瞄了一眼程寄的手机,看清上面的内容,瞪大了眼睛。
内心的震惊无异于他十拿九稳的面试公司,没有给他发offer,而拒绝他的理由是他不够优秀。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景小姐要和程先生分手,而且还是景小姐先提出来的?
“我们分手吧。”
不同于姚助理的震惊,程寄在看完之后,毫无波动地关上了手机,放在一边,然后看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的姚助理一眼。
姚助理不仅惭愧地收回目光,而且在心里惊叹:不愧是程氏集团接班人有力的竞争者,性格稳重到让人佩服的地步。
只是这样令人佩服的人也会在会议途中走神,久久地不语,然后直接挥手示意让办公室的其他人先出去。
程寄拨通了越洋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一齐涌进来的是呼啸的鸣笛与吵闹的嬉笑怒骂声,一听就不是什么雅致的地方。
“在哪里?”他耐着性子柔声问。
景致深吸一口气:“在天桥。”
果然。
“为什么不让老郑送你去上班。”
“那边人很挤。”
景致直接打断他,平静地说:“程寄,这样兜圈子有意思吗?”
程寄心平气和地说:“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你介意还是有人来找你了?我中午回来,见面时候说?”
“没有,什么都没有。”景致盯着底下的车流,缓缓说,“我就是这个意思,见了也不会变。”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怎么和你分手,但是我太软弱,下不了决心。这回无论你回不回来,或者要和我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的。”
她说得随意,程寄胸口一窒。
原来她一直想和他分手。
他的目光渐渐冷凝,声音却没有太大起伏,镇定得像个法院里的裁判员。
“景致,你真这么想吗?”
“嗯。”
长久的沉默,只有淡而薄的呼吸声,程寄问:“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随后他快而准地挂了电话。
反倒衬得她成了被分手的那一位,景致听到嘟嘟的忙音,轻笑了一下。
就连分手也没有让他情绪波动吗?
景致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一套,经过医院一整夜的熏染,已经脏兮兮。
用程寄的标准来说,就是邋里邋遢。
可是又怎么样呢。
她舒服就好。
看着远处的交警指挥着交通,目光渐渐失了焦距,景致滋滋地大口吸着豆浆。
等到一大杯喝完,她才拎着手上剩下的早饭回了医院。
办公室外的两个日本人比之前还要惴惴不安,实在是有些摸不着这个最有竞争力的接班人的脾性。
中村先生走到姚助理身边,用蹩脚的中文和他套近乎:“姚桑,你跟在程桑身边时间最长,程桑是怎么样的人呢?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最好?”
姚助理用流畅的日文回答:“程先生最是情绪稳定,平易近人,中村先生实话实说就行。”
刚说完,办公室就传出巨大的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墙上。
中村先生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姚助理。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开了,程寄站在门口,清贵得体,容貌清冷。 淡笑着说:“中村君,我们继续来谈谈店铺亏损的问题吧。”
第十七章
吃完早饭, 景致先去医院缴费窗口预缴了费用。
景向维抢救回来后,就住进了icu,这一回, 她得先缴多一些。
之后, 又回了家属病房, 与从里面出来的温以泽正好撞了个着。
温以泽轻声说:“奶奶又睡着了。”
毕竟年纪大, 经不住熬夜, 早上四五点睡下又醒来了几回。
景致真诚地说:“太谢谢你了, 以泽。你先回去睡一觉, 陪了我一夜。”
“没事,应该的,”温以泽瞧见她眼下的青黛,笑说, “你也好好休息,我给奶奶拿床毯子就走,你先进去。”
昨晚要是没有温以泽在身边帮忙, 景致难以想象自己会经历什么,一定是忙得跑上跑下,脚不沾地。
看见温以泽坐上电梯, 她才开门进去。
这家医院的icu配有家属陪房,不然景致还得在旁边的酒店开间房。
四人间的陪房, 现在入住的只有景致他们。
奶奶坐着要起来,见到景致进来喊了声她名字。
“怎么了?”
“喝水。”
景致往凉水里倒了点热水再给奶奶,之后坐在靠近窗户的一边,拿出手机记录住院要买的物品以及这几天要做的事, 顺便理清思路。
这是自她工作后养成的习惯。
刚打开手机,就有新闻跳出来:奢侈品集团接班人与银行家千金的世纪订婚!
这距离她和程寄提分手不到三个小时。
景致顿住, 然后面无表情地滑走。
之前考虑到奶奶睡觉,就把窗帘拉上了,但又值初夏时节,开着窗,此时又小又简陋的房间昏幽,时不时送进来的凉风吹开帘子,一道明亮的光影就这样落在景致脸上。
她困倦地揉揉眼睛。
“过来和奶奶一起睡吧。”奶奶忽然开口说。
景致犹豫了几秒,她事情还没有做完。
但奶奶虚弱的嗓音让景致胸口发沉,她放下手机,走到床边,看到她发浊的眼睛,轻轻笑了一下,然后也上床合衣躺下。
床铺并不大,但两人身型都偏瘦弱,正正好。
“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我的乖囡,怎么看上去好累。”奶奶轻声问。
沉浸在这样的坏境中,景致忽然轻松下来,她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好半天才说没有。
“刚刚睡觉的时候忽然梦到你小时候的样子,真是粉雕玉琢,吃着点心在花园里捉蜻蜓。”
“捉不到还对着我们哭,向维给你捉了只,你才不闹。”
奶奶柔软的声音让景致回忆着小时候的趣事,但她说的景致已经没印象了,只有那片种植着西式花卉的花园,绿茸茸的草地还印在她脑海中。
她躺在草地上看书,一道嗓音贸然闯入她的领地:“这样看书不怕伤了眼睛吗?”
这声音如山泉覆雪般凛冽,好像似曾相识,景致抬头四下望,没找着人。
“辛苦你了,孩子,睡吧。”在景致入睡前,她听到奶奶和蔼慈祥的声音。
温以泽和小翊抬着袋子进来的时候,祖孙两都已经进入梦乡。
他轻手轻脚地从袋中拿出薄毯给她们盖上,然后和小翊又出去了。
景致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病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大概是睡眠时间不足,她的脑袋晕沉沉,一时间忘了自己在哪儿。
但更让她头昏脑胀的是小翊,此时一个16岁的高个男生正对着她痛哭流涕,怪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好景向维,辜负了景致的托付。
并且从头到尾都深刻地进行自我批判,景致耐着性子安慰了他一会儿,但小翊还是觉得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