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过视线,眼睫颤动几下,再次看向风见裕也时,已经完全处理好了情绪。
宫纪问:“库拉索是从这里,人和车一起翻下去的吗?有录像吗?”
“是的,连带着一个油罐车,车辆在半空中就发生了爆炸,她大概率活不下来。”
风见裕也调出当时的路面监控给宫纪看,路面监控的拍摄范围仅止于高架桥上的宽广平面.一辆车在失控的急速中轮胎急剎,撞击半面车身悬在空中的油罐车,撑碎路边护栏,两辆车一同向下坠去,随后,火焰和烟雾腾空而起。
宫纪点击一下手机屏幕,停在车辆下坠的那一刻。她将模糊画面放至最大——从更加模糊的车窗中,看到了一个影绰的人影。
隐约是一个试图开车门的动作。
“公安捞到库拉索的尸体了吗?”
风见裕也的耳机里还没能传来好消息,于是他说:“还没有。”
“在车辆翻落下去的瞬间,找到平衡支点,施力,跳进海里,是可以安全降落的。谁也无法证明库拉索已经死亡,我必须假设她还活着。”
宫纪从屏幕上收回目光,向维护秩序的警察走去。
她借来一部警用对讲机。
宫纪将自己的手机扔给风见裕也:“354mhz,调到这个频道,到时候对讲机联系。”
风见裕也不解地接住宫纪的手机,转头看去,逐渐睁大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手臂攀绕上冰冷的虬结钢铁,宫纪倾身于天空与海之间,风吹起她的头发,火星跳落湮灭在流动的黑色中。
她冷静地往下看,潮水是黑蓝色,映照高架桥庞然的体躯。
风见伸手,试图把她拉回来:“宫警官,你等一下……”
手臂松开,宫纪跳了下去,蓝色跌落到另一种蓝色里。
“喂,怎么回事?”
那个被借了对讲机的警察一转头看见这一幕,匆匆跑来,跪在高架桥上往下看。
风见裕也也抿着唇往下看了一眼。
确认位置,他只来得及掏出警察证在同事眼前晃一下,站起身朝高架桥下方跑去。
涌动的潮水里,宫纪向上看到巨型的人造光带和微不可察的天光。
视野流动而模糊,气泡簇团上涌迸裂,窒息与内脏负荷,身体响奏叹息般的响乐。
浮光的暮夜,建筑在天上,月亮太远碎在云里,到达海面的一点月光也被水波搅散,霓虹更近,红绿橙白的人造光晃动着如一道长条虚影。
北面和南面是一望无际的水,岸在遥远的地方;西面有一片距离自己较近的浅滩,是警察会选择的最优路线;如果往东游,在自己的体力完全耗尽之前,勉强可以抵达岸边。
那里还分布着监控较多的居民区,以及一些最近才成为游乐场的半开发区。
她想象库拉索的处境,假设血水从自己身体里流走,假设警察埋伏会从哪个方向到来,在水里中浮沉一会儿,计算着自己的体力,在涌动的黑潮里,向东南面游去。
宫纪预留了一些体力,湿漉漉地上岸,尽量往灯光少的地方走去。
一片电力没能完全覆盖的半开发区,也就不用过于担心监控拍摄到自己身影,越往南走,喧嚣夜景距离自己越近。
前方天际交接处,隐约出现半面摩天轮轮廓——那是由铃木财团承包建造,不久前才完工的东都游乐场。
护栏网架设在身侧,上面贴着东都游乐场的海报和“禁止入内”的标识,标识旁边,一块血一般的擦痕浮粘在护栏网上。
宫纪翻过护栏网,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件落在地上的女士外套边,拿出警用对讲机,调频和风见裕也联系:
“给你发去了一个定位,我在东都游乐场的水族馆外围。”
风见裕也的怒吼声从另一边传过来:“哪有一言不合就跳海的啊?宫警官,我说你……”
“我找到了库拉索的衣服,你来确认一下。”
宫纪一边打断他,一边捏住领口提起外套,从里面抖出大量的玻璃碎片。
她在风见裕也开口前飞快地挂掉通讯,提起库拉索的外套继续往前。
走进一个暗巷,宫纪看到了地上淋淋洒洒一路丁点血迹,被淌下来的更多水稀释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微凸的绯红水痕。墙壁上一个血的指印,液体由重力向下,如同融化般滴淌。
而前方视野逐渐开阔,亮光渐盛,隔着一整片水域,摩天轮的虹光探过两侧高楼,照亮这道巷口。
对面,是熙攘热闹的游乐场。
宫纪靠在墙壁上,给风见裕也发去语音短讯:“不用到我这边来了,先带人封锁东都游乐场的出入口,去调监控,筛查可疑人员。”
风见裕也正在朝宫纪的定位地点跑,风灌进他嗓子里,把那句担忧的责备堵了回去。
他愤愤地握紧对讲机,手指恶狠狠地按下按键,切回公安内部通讯,朝耳机那边待命的公安吩咐了几句。
切断公安通讯,风见裕也中气十足地朝对讲机吼道:“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到定位地点。”
宫纪闷闷地将诚实传送语音的对讲机拿远了一点。
吼那么大声,降谷零也生活在风见裕也男妈妈一样的照顾和絮叨下吗?
风见裕也气喘吁吁地赶到时,看到宫纪果然乖乖地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居然升起一种诡异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