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还没死。”殷至继续看着手中的石榴坠,突然又喊住已经走远的随从,“把信笺留下。”
信笺一被拆开,一株石榴花从中探出,果花锃红而重瓣,鲜亮得扎人眼,信纸上也被染上花瓣的红,字写得歪歪扭扭,如同没长好的石榴粒。
‘见字如面,’赵止说,‘世子大人晨安,听闻世子大人喜欢助眠的香气,此花为我所生长,可放于枕边,比石榴坠更安神。’
‘不知道世子大人是否听说过‘榴花照眼明’这么一首诗,我看到这株榴花便想起世子大人,大人如同榴花一般,不仅照眼明,也将整个鬼境照明。’
‘只愿此株榴花,也能照明世子大人的眼。’
鬼境的早市与修仙界并无不同,甚至还要热闹些,今日的茶楼十分热闹,楼下聚来许多闻风而来的姑娘家和妇人,全都是冲着三楼凭栏处喝茶的公子来的。
他们眼中的公子,正是被因果布下视觉障碍的赵止,外人眼中,她便又是那位玉面阎王的成华门少主。
鬼境中人不知阎王,只知玉面,引得众多女郎竞相探首。
赵止喝完一杯茶,脑海中的提示音也随之响起,‘好感值+5’。
“加五分?”因果几乎不敢相信,“昨天都亲上了才加一分,送个信竟然能加五分?”
赵止垂首看向楼下朝她挥手的姑娘家们,神色如常。
第九章
◎“香炉也给扔了。”◎
近日以来,鬼境每至清晨到来,鬼殿的门外便会多上一株石榴花,不偏不倚地夹在门缝内。
随从们已然见惯不惯,每日呈于案板上,送至殿内,供鬼世子观赏。
指节分明的手捻着石榴花,殷至的神情冷漠而散漫,他抬起手,石榴花被碾入榻旁的香炉上,白烟顿起,带着甜味的安神香在殿内飘摇。
青铜杯上的鬼眼珠随着烟气的飘动而转动,它朝世子大人感慨,“世子大人,这小妖倒是忠心。”
见鬼世子神情恰怡,青铜杯继续说,“她每日都来送花,定是存着十分想觐见世子大人您的心思,世子大人,小人见您近几日又难入眠,这些安神香都抵不上她对您诵读《祈神经》的效用,不若...”青铜杯试探地问,“主上您找个机会召见她?”
殷至神情冷淡地把玩着案上的匣钟玉器,“不见。”
青铜杯的鬼眼珠子谨小慎微地转动,它看不穿主上的喜怒,只能试探地再问,“主上觉得那叫做赵止的小妖如何,依照小人看来,倒是有几分天真可爱,虽说是精怪,但比那些修仙者们好多了。”
“可爱?”殷至的嘴角上扬冷淡的笑,“我看你的眼珠子就是个装饰,没处用便自行抠了吧。”
鬼眼珠子立马紧闭眼睛,遁入青铜杯中不敢再言语。
鬼境之内,近几日外人来得似乎十分多,暗处的鬼眼珠们伺机转动。
“最近来了许多境外的修仙者,好像都是来鬼林试炼的。”鬼声窸窣。
“上一次来试炼的修仙弟子们全都有去无回,成了山中野鬼的盘中餐,这次来的又是哪里的修仙门派?”
“成华门,听说是修仙八大家之一。”
“八大家之一?那皮肉肯定好吃极了。”
身着成华门弟子装的弟子们行于街市,行为严谨,举止静默,为首的弟子正是赵止那刚正不阿的师侄程少正,偶有艳丽的精怪朝他们招手,被程少正礼貌而歉意地婉拒。
队伍里有两三女弟子,看向程少正的眼神不乏倾慕。
初来乍到,他们想找处安静的落脚地,在经由茶楼的时候,程少正福至心灵地抬起头,眼角突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影子,他身后的弟子率先开口,“师兄,我好像看到了少主的身影。”
“少主不是应该在重门宫么,他怎么可能出现在鬼境?”
弟子们面面相觑,一行人进茶楼探究,茶楼小二们见一群正派弟子携剑上楼,纷纷避让。
行至三楼,程少正腰间的剑似乎察觉到赵止的灵力,发出微弱的响动,程少正按住剑,一眼便瞧见窗边熟悉的背影。
“师叔。”程少正提脚而去,那道背影听到他的声音,却起身离去。
程少正和身后的一行弟子加快步伐跟上,拐过茶楼的角落后,宽敞的戏座展露在眼前,戏台上传来鬼境滑稽戏的戏曲声,台上的生旦净丑夸张地扬声唱曲。
“师叔。”程少正径直走向高台最后一排刚入座的人,“你怎么...”
话说到半途,却因为那人的转头而停下话语,严谨认真如程少正,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说话咬舌头的感觉。
后排坐着的哪里是他们玉面阎王的少主,而是一位用团扇遮住半张脸的少女。
少女的发尾坠着石榴坠,露出的双眼明亮而含有笑意,“你们喊我?”
一众弟子结结巴巴,被半露的眉眼给惊得说不出整话,鬼境之中,竟然能养出眉眼如此如画的生灵。
“抱歉,姑娘,实在多有叨扰,我们认错人了。”程少正躬身致歉。
少女摇摇手,十分不在意地转回头,继续看她的滑稽戏,团扇之下传来不明显的笑声。
见此情此景,几位女弟子数落起队伍中的男弟子们,“我们刚才就说了,那身影一看便是女子,怎么可能是少门主。要是让少门主知道你们将他认成鬼境中的女子,看看你们能活到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