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户契不在村子里,难不成这身血骨不姓秦?”
阮氏这般说,看秦巧果然顿住,便知道自己说中了,“便是你无所谓,那你哥哥呢?蔡爷不仅做烟膏生意,也倒卖人,你哥虽是个脑子憨的,但到底是个壮实的男人,让他拉了去给富户人家充作兵役,也能卖个好价钱。”
她这一番话,九分真十分动容,“你道我吃这许多苦,都要保住你哥,是为何?有了丰收在,我不是寡妇,就还是良家妇,你爹不敢明目张胆地发卖了我。”
“二娘,你别想着爹能改好,爹改不好的!”
当年婆母死了,公爹倒是幡然顿悟,那时的抱头痛哭是真,跪地在坟前忏悔也是真。可之后旧态复生,为一角银子暴打自己的,才是人性。
秦巧好半晌没说话。
她只是吃着一碗凉透的粥,听阮氏字字泣血。
临了,抬头平淡道:“没事,我相信爹为了我这个闺女改的,若是改不了,我就帮他改。”
阮氏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内心刚生起的一点小火苗,噗地一声,灭了。
她便知道,这个小姑子指望不上了。
她只等秦巧拉着秦丰收一道出门上山,如常清洗了锅灶,拴上大门,面向南屋子。
方才出门前,她看到秦巧换了一身方便做粗活的青色麻衣。
做粗活的麻衣,为了方便手脚动作,没有大敞口,袖口很紧,要紧的银钱袋子没处放。
她手里拿着一把长条竹刷,防备秦巧突然进门,自己也好解释是在清扫屋中。
她直奔竹床,最先翻捡的便是那个灰白色的包裹。
还特意留心包裹系带如何复原,除了些衣衫,再无其他。
阮氏眼睛围着这屋子打转。
而后一个下蹲,看向床底,只有一双更换的布鞋子,并不华丽,也是寻常百姓穿的样式,但是很干净,外皮一层是白皙布,绣着几朵小黄花,头朝外整齐地摆着。
她没伸手碰,往鞋子后边的空处瞧,只是空地,她不甘心,抬起竹床,确定没有过挖洞的痕迹。
搜过床褥,空无一物。
墙角缝隙,还是没有。
连新作的竹栓架子上的空缝隙,也没有。
这屋子就巴掌大,还能藏到哪里呢?
阮氏苦思冥想,总觉得辰光过得快,秦巧他们说不准就要回来了,不由急得生汗。
莫不是方才搜得不够细致?
阮氏又将方才搜寻过的地方一寸寸地摸过,依旧没有结果,沮丧地蹲在地上发愁。
怎么会没有呢?
她眼神不期然对上了床底的这双鞋子。
其实她也曾有这种秀气的鞋子,不过那都是几年前了。
那时婆母还在,家底子厚实,过年的时候扯了一整匹好布,做了衣衫剩下的碎布头,正好缝在鞋面上。
她头一年回娘家的时候穿上,招了嫂子好大的酸口呢。
那时她面上有光,过的才叫日子。
也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冲动,于是伸手将鞋拿了过来。
便是不属于自己,趁着没人,偷偷穿一下还不行嘛。
可这一动,便察觉出分量不对了。
心下一动,两边鞋子掏掏,从左边的那只布头里摸出一小只荷包。
打开一看,零零碎碎的,是散银子。
阮氏掂量,“有个三两左右呢。”
还说自己没钱了,藏的倒是巧心思。若非自己私心要试穿一下,保不准就被糊弄过去了。
她心里有了谱,原样放回去,鞋子也没心思再穿,又摆回去。
而后脚步轻快地从南屋出来,先是回自己屋子,深绿色的头巾扎好发髻,篮子一挎,出门去了。
后
的秦巧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和哥哥绑在一处,一同走了半柱香,最后择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停下。
她左右看看,这一片正好有七八棵两人多高的树木,粗细有成年男子胳膊一般,她还料理得来。
“哥哥,你先在这一处等着,玩草蝈蝈,我去砍些柴火。”
她从归家之后,最先发现家中没有劈好剁整齐地柴火堆。
在大同府,看一户人家日子过的好不好,先看院中烟火稳不稳。
阮氏小寸丁一个,鸡仔一般的力气,秦禾生又不管家里人死活,自然不会出门砍柴。
所以,家中引火做饭都是用些捡来的零碎树枝。
她力气大,也不是头一回做砍柴的事情。
第一颗树砍起来时还有些费力,再后来斧头使唤起来知道怎么用巧劲,砍起来飞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脚边已经倒了三棵树。
每一次砍到最后,她都是用脚瞪踹,哐当一落地,不远处的秦丰收就欢呼一阵。
秦巧一边收拾着繁多的树枝,一边和哥哥说话:“哥哥,饿不饿?”
秦丰收摸摸肚子,捣鼓般点头:“饿了。”
“想吃什么?”
“肉。”
南地山林群生,野地的肉畜很多。
光是上山这一段路,秦巧已经撞见两只兔子了。
奈何她有力气,却不知道如何捕猎,最后也只是挖了一个半人深的坑,坑底放些野外的浆果,碰碰运气。
两捆柴劈砍下来,秦巧也觉得走前下肚的粥消化光了。
这时候倒是有些怀念大同府的饼食了,随时能往怀里揣一个,饿了还能当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