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温羽媛的父亲以出让这套房子为代价,要求她母亲承担对温羽媛的抚养义务,她母亲勉强答应了。”
说到这里,齐昭海并没有结束话题。他只是顿了一顿,明显之后还有转折:“但是,这个母亲也不愿尽到抚养的责任,把这套房和房子里的温羽媛,丢给温羽媛的外婆抚养后,就火速再婚,嫁到旁边的苹州市去了。除了几年后,温羽媛的外婆过世时,她再没有回来。”
外婆死后,温羽媛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间套房里长大。
她孤独了太久。
以至于孤独感每次降临之时,都卷着来自童年的万千利刃,从落满尘灰的回忆深处袭来。
于她,有如一场漫长的凌迟。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温羽媛才不愿意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温羽媛身边最在意的亲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关心她。倘若她想要被人在意,就只能主动展现自己,给自己找观众。
“精神方面的情感创伤,加上缺乏监护人的保护和引导,温羽媛最终被不良的社会风气影响,患上表演型人格障碍也不奇怪。或者说,在这种负面因素众多的环境下,想要不长歪也很难。”宋冥凝视着那张全家福合影,心绪却止不住地往外飘:
“她之所以,那么极端地渴望被爱,可能是因为……爱,是在她一个人度过的诸多岁月里,最稀缺的东西吧。”
人越得不到什么,就越容易渴望什么。
温羽媛是这样,她也是。
卧室的窗帘没被完全拉开,宋冥的身形被笼罩在帘后的阴翳里,墨发如瀑披散下来,遮掩住眼底明灭的神情。
齐昭海的心微微一颤。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可能在无意间,戳中了宋冥的痛处。
尽管,将无论从哪个维度上进行对比,宋冥和温羽媛皆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然而,在家庭的创伤这一点上,她们其实非常相像。
她们的出生,同样是不被自己的父母所欢迎的,也一样是在缺乏关爱的家庭环境下,长大成人。唯一爱宋冥的母亲,不仅早逝,关于母亲的记忆,还被心怀叵测的继父尽数替换,摇身一变成了憎恨她的模样。
温羽媛好歹有一张照片,可供缅怀。
而宋冥,连一段稍微美好些的回忆,都没有。
宋冥只有负罪感。
她为自己的出生而愧疚。
即便两人童年时相似的困境,延伸出了两条不同的人生轨迹。她们心房里始终有一块区域,埋藏着一样的痛苦。
“抱歉。”齐昭海说道。
“没什么。”宋冥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继续翻床头柜抽屉里存放的物品。
在这个柜子的两个大容量抽屉里,除了鸡零狗碎的一些杂物和生活用品,就只有几本压箱底的厚相册。以现在的科技,把照片存进电子相册里就基本够用,所以相册里的照片并不多,只有一些拍立得和大头贴。
其中,大部分是温羽媛的自拍,美丽却无用,但另外那部分就有用多了。
是她和前男友合照。
里面的前男友含量之高,堪称一本温羽媛历任情史盘点。
他们在卧室外面找了块空地,将相册里这些前男友的照片拿出来,一张张摊平放在地上。从一大堆生面孔里,宋冥和齐昭海很快认出来两个熟人。
“咦,这一张是冯岱吧?”
齐昭海火眼金睛,一眼认出了戴着帽子挡脸的冯岱:“他怕婚外情被发现,跟温羽媛做什么都很谨慎。温羽媛这么爱拍照的人,居然也只能把他拉着,一起拍了一张照片,想想真不容易。”
宋冥也找到另外一个死者:“这几张全是宋潇。他本身也喜欢拍照,发布在社交平台的照片很多。温羽媛的相册里,有他的合影也是最多的。”
宋冥扫视了一眼其余的照片。
按理说,他们应该不会有其他认识的人才对。但,齐昭海又拿起了一张照片。
宋冥心下一紧:“又有新的受害者出现了?又或者,这个人会是温羽媛的下一个目标?”
这不应该啊。
她禁不住凑过去,以便观察那张照片上的男人。
比起死者冯岱搞婚外情的谨慎,这个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同样戴着鸭舌帽挡脸,耳边还挂着个口罩——要不是温羽媛阻拦,他估计拍照时也会戴着。
这件事情,还得感谢温羽媛。
要是男人把口罩也戴上,他那张脸,就会被遮得严严实实了。
“不是。”齐昭海在宋冥的注视下,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这张脸,我有点眼熟……我做卧底的时候,在那个犯罪组织里见过这个人。”
很不巧的是,宋冥随即发现,眼熟此人的竟然不止齐昭海一个。
还有她。
这个男人的五官轮廓,跟其中“四一九”劫杀案的一个劫匪,很是相像,两人很可能有血缘关系。
如果这个假设成真,截止目前,他们已经在那个犯罪组织里面,发现了一个劫匪,以及另外一个劫匪的后代。
这是否足以说明——
齐昭海曾经潜伏的犯罪组织,跟“四一九”惨案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