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买了两支一模一样的钢笔,请人刻了字,刻着“珩”的是他拿着的那支,梁翊拿的那支是“翊”。
这些年,他从鹤渚到江城念书,又从江城到莞城工作,再从莞城到穗城,再到深市,他搬了好几次家,转了几份工,这支笔一直都放在他随身的行李里。
只不过当他去了深市又定居在那里,离梁翊越来越近了,却再也没有去寻梁翊的理由。
大学四年里的国庆假期,梁翊都是在江城过的。
江城和深市相距一千多公里,长假时候的火车票极难买,即使买到了票,火车上的人也非常多。
梁翊舍不得姜珩挤火车,所以每次都是自己去找姜珩。
大四那年也是这样。
梁翊没买到深市去江城的卧铺票,连硬座都没有,只好买了傍晚从莞城出发的站票,他在深市坐大巴到莞城客运站,又搭车去火车站,在绿皮火车上站了一夜才到了姜珩念书的江城。
姜珩在火车站等他,接了他再一起去吃早餐。
那个时候的姜珩已经开始在一家工作室实习了,学校在郊区,工作室在市区,相隔甚远,于是姜珩在工作室附近租了个单间,梁翊这次过来就没有订酒店,两个人吃完早餐便回出租屋放行李。
许舒、何之夏、陈惜也在本省读大学,听说梁翊要来,几个人约好了在出租屋碰面。
梁翊见到姜珩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姜珩眼角有些红,仿佛哭过,说起话来也不是平时的语气。
他问姜珩怎么了,姜珩只说没什么,大概是因为起早了,犯困。
梁翊沉浸在见姜珩的喜悦当中,也没细想。
整个长假,他们五个人都在江城周边游玩,况晴在穗城念书,这次没有来。
直到梁翊回深市那一天。
他回程抢到了硬座票,火车在下午五点多出发。
只有姜珩一个人去火车站送梁翊。
梁翊背着包准备进站,手上还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是姜珩给他准备的零食、水果和饮料,有很多种类,连水果都是切了块放在保鲜盒里的,姜珩亲手切的。
这几年他往返江城和深市几次,每一次姜珩都会这样做,起因就是高三那年他去江城看望集训中的姜珩,返程的时候小巴坏了,他在路上等得错过了晚饭饿了肚子。
姜珩还说火车上的饭盒很难吃,也不见得有多干净,让他多吃点零食和水果填填肚子,等到了站再好好吃饭。
虽然提着太多东西挤火车有些不便,但梁翊甘之如饴。
他挤上了火车,好不容易找到了位置坐下,车才开动,他就收到姜珩的信息。
-梁翊,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几年过去,梁翊还能记得起当时的心情。
就好像虚空中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心,抓得很紧,紧到他能清晰地识别五根手指的脉络,那手抓住了他的心再用力提起,提到半空,再陡然放下,但即使放下,也不是落到原位,而是被重重的丢到了另一个不明之地,因为抓得太紧,心窝处很酸,于是整个胸腔都弥漫着无法言明的痛楚。
梁翊感觉眼睛也很酸,还开始模糊,模糊到他看不太清手机屏幕上的字。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江城西站,请在江城西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江城很大,有三个火车站,梁翊上火车的那个车站在城市中间,而此时即将到达的车站在江城边缘。
梁翊没有时间继续想太多,他很快地收拾好随身物品便往车门挤去。
姜珩租住的单间在一片城中村里,出租车在村口停下。
这片的房子都建在一个小小的山丘上,路很窄,有明显的坡度,车开不上去。
梁翊付了钱下车,站在山坡下面看着眼前的小路,顺着这条小路走到尽头,就是姜珩住的那栋楼。
可…
“我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什么?”梁翊心里想,“我算什么?同学?高中早就毕业了,朋友?姜珩不缺我这个朋友,更何况,就算是朋友,他现在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我又能怎么样?没有谁规定做了朋友就得做一辈子。”
梁翊很气自己。
气自己没有在姜珩问他喜欢一个人不合适该怎么办的时候,没有对姜珩表明自己的心意,只敢说着没有明确指向的废话;
气自己这几年总是以朋友的身份待在姜珩身边,享受着姜珩对他的好,享受着姜珩对他的照顾,又对他们的关系定位不发一言;
气自己总是在等,总是以为只要等到姜珩想通了,他们的关系就能顺理成章…
现在,梁翊不想再等了。
天已经黑了,梁翊从车站出来的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拦了很久的出租车,上了车开到道上,又堵车堵了许久。
城中村的租客很多,晚上也灯火通明,忙碌了一天的租客回来了,虽然这里只是他们在这个城市临时的家,但也能抚慰到他们漂泊在外的心情。
梁翊上了坡,往前走。
周围有年轻的小情侣挽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有一家三口提着环保袋在往村外走,周边有一个大型超市,姜珩带他去过。
“好像只有我,不知道哪里才是家。”梁翊擦了擦眼睛,心里只觉得堵。
姜珩住的楼已经近在眼前了,梁翊站在门禁前,犹豫着要不要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