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珍走过去,同样皱着眉头训道:“你现在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了,这次是进会议室,下次是不是要直接跑周总办公室去找文件?”
金灵一张脸唰地通红。
张尔珍平时对她一直是放任的态度,不想管也不敢惹,忽然也劈头盖脸一通训,训得她心慌手抖,忽然余光扫见王东尼也在外面,他隔着几个工位朝她这边看了看,然后没事人一样揣着兜走了。
金灵浑身冷透。
她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走出这间会议室的,只记得出来时个个看好戏一样,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耐人寻味。
她习惯别人的目光,但多是因为夸奖,像这样的时刻少之又少,所以格外记得住,也格外难以释怀。
晚上王东尼倒是安慰了她一遍:“别生气,高佬周就是那么个人,他谁都不留情面,我要是过去替你说话,他更加不会放过你。”
金灵说:“谁都不留情面,不见得吧?换了文禾可能就不这样了。”
王东尼知道她跟文禾不对付,没兴趣老是管女的之间这点破事:“文禾有男朋友,一个开雅阁的,看起来也人模人样,不比高佬周差。”
金灵似笑非笑地问:“她和周总一起在河北待过,大区的邓经理没说什么吗?”她觉得王东尼蠢,有时候难免上了脸,却不想这一问触到王东尼逆鳞。
他冷冷地丢开她的手:“邓宝昌那小子牛了,高佬周一升,现在整个人都朝着他。”说完又恨恨地骂了声傻逼。
金灵欲言又止。
她了解王东尼这个人,优点是胆子大,缺点是讨厌别人指手画脚,尤其受不了其他人的质疑。
她本来还想提醒不要太信周鸣初,但知道他耐心也就这么点,又想到中午被他扔下不管的事,心里隐隐的膈应和不舒服,于是在他去洗澡的时候把他手机解开,争分夺秒地录了一些东西。
人总要多留个心眼。
第二天上班看见文禾,金灵想跟她打招呼,先听晶晶在通知周末聚餐,可以带家属。
“音乐会的海鲜自助餐,蛮贵的,你们要参加的在群里报一下,我统计。”晶晶说。
金灵想起王东尼的话,笑着问:“文禾姐有人要带吗?”
办公室太吵,文禾装没听见她的话,耳边又有人开始问:“什么算家属啊?男女朋友算吗?暧昧对象呢?我老表呢?我邻居呢?”
“对啊,能带几个啊?我们家双胞胎能带吗?”问题接二连三。
晶晶被问得有点蒙,想了想,发信息去跟周鸣初确认。
周鸣初收到信息,密密麻麻,觉得这个bp脑回路缺了一格,讲点事情永远要分段,也永远学不会什么叫详略得当。
他正想发作,那边可能也意识到不对,撤回去,几分钟后重新发来一条信息,说已经通知了,每位同事能带一位亲友。
过会,又问他有没有要带的家属,说自助餐是按人头算的,要提前订位。
周鸣初实在是懒得回复她:『你预多几个位置,把想带客户的也考虑进去。』
那边回了两个字:『好的。』
一场高管会开完,群里已经开始有人报名。
文禾的头像闪现了下,点进去,她有人要带,至于带的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周鸣初锁上手机。
不跟女下属产生工作以外的联系应该是原则,他破了这个原则,现在她又把原则竖了起来。挺好的,她有她的选择,他们也各有各的位置,谁都别影响谁。
顿一会又想起那个医生,当时在楼下碰到,他如果坦坦荡荡,他还会高看他一眼,而不是耍一些不痛快的伎俩,像摆样子,卖弄关系的同行。
假模假式,飞扬浮躁。
很快周末,聚餐如约到来。
音乐会在海珠,文禾跟梁昆廷一起出现,获得了意料之中的关注。
好在梁昆廷够淡定也适应良好,他待人接物都很有一套,接得了调侃也扛得住打量,不端着,交谈时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修养。
小蔡偷偷扯文禾袖子:“文禾姐,你男朋友好帅啊。”
晶晶也说:“你不声不声,居然谈了个型男?”
文禾被她们拉着问了又问,红着脸回到梁昆廷身边。
梁昆廷往后看一眼:“刚刚在说什么?”
“她们说你是型男。”
“那看来我剃头这两百块没白花。”
“男的剃头也这么贵吗?”文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说是什么首席造型总监,不知道工龄有没有三年。”梁昆廷微微低头:“你帮我看看,我感觉他把我发顶铲秃了一块。”
文禾憋着笑:“没秃,好好的。”
梁昆廷说:“你看清楚点,头顶往后的位置,有点痛。”
他有这么高,文禾只能一再地踮起脚去看,忽然腰间一紧,被他揽到怀里。
文禾还没习惯跟他这么亲密,脑袋往旁边稍了稍,梁昆廷摸摸她的耳朵,神色温柔又认真:“我刚刚看甜品台换新了,去找点吃的?”
文禾点点头:“好。”
她跟着梁昆廷往甜品台走,冷不丁看见周鸣初,心里闪过一点不舒服的念头,尤其在梁昆廷刻意收紧手臂的时候。
周鸣初站在二楼看着他们,略微的好整以暇,但没太关注,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很快跟旁边的客户说起话。
还真有同事带了客户来,文禾默默记下,心想再有下次,她也要喊客户一起,不放过任何一次跟客户接触的机会。
一旁,梁昆廷若无其事地问文禾:“你在我们医院装的那台机还顺利吗?”
文禾点点头:“挺顺利的。”目前还没出过什么问题,就等着年底去请款了。
梁昆廷再问:“你跟我们医院那个姓熊的护士长,关系挺好的?”
他们医院有两个姓熊的护士长,文禾不太确定:“是叫熊美仪的那个吗?”
梁昆廷想了想,是这个名字:“我们医院今年评优有她。”接着说:“她今年拿了一面锦旗,还有感谢信,都在院办那边。”
文禾当然记得这件事,毕竟跟她也有关系。
她想起熊美仪,最开始确实是鞍前马后,直到周鸣初骂她给人当保姆。她虽然气周鸣初那样说话,但也意识到自己确实一直在增加沉没成本,所以开始疏远熊美仪,没想到熊美仪后面反而变得主动,变得更愿意帮她。
文禾想起一句话,近则多辱,远了人家反而把你当个人,当个有脾气的神秘的人,然后生起一些讨好的,想再次亲近的心思。
做销售要会揣摩人心,跟周鸣初比起来,文禾觉得自己这条路还有得走。
甜品台那边有几个同事和家属,梁昆廷和他们聊了几句,又转头跟文禾说:“你还记不记得你让我抢救的一个阿伯?他要是也给我送了一面锦旗,说不定我现在也在评优榜上。”
文禾当然记得,也开玩笑似地回了一句:“医生救死扶伤不是应该的么,原来你也这么功利。”
梁昆廷帮她拿蛋糕,选了车厘子最大最新鲜的那一块,实际想问的是:“刚开始认识那会,你是不是很提防我?”
文禾接过蛋糕,一时没吭声。
梁昆廷也没催她,转头跟旁边她的同事讲话,同事小孩拿了个苹果因为缺牙咬不开,他接到手里,用虎口掰开了再递回去。
小孩说完谢谢,害羞地跑了。
梁昆廷站在那里,张扬也挺拔,不管跟谁说话,总会分一点注意力在女朋友身上,哪怕是服务员端了个盘子过来,也会下意识把她拉到旁边,护着她。
文禾不想比较,但他确实比任何时候的杨宇都更温柔和体贴。
他们端着吃的去观景台,人少,风虚虚地吹着,文禾跟他说了杨宇的事。
她那个时候是真的不太想谈恋爱。
梁昆廷听完,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半晌说:“那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男的。”又说:“还好我只是被你打晕了一阵,没有一棍子打死。”说完轻轻碰了碰她额头,心疼她遇到的所有事。
他知道她父母走得早,而且当年都是在广州火化的,只有骨灰回了老家,所以她总觉得她爸妈的魂还在广州,对这座城市有一种不可说的向往。
他更知道广州对她来说有特殊意义,也庆幸自己出生的城市是她向往的地方,讲起来,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一种奇妙的联系。
只是不知道此刻的亲密完全落入别人眼里。
周鸣初站在太阳伞下,觉得地方太小,到哪都能碰到这两个人,像鞋底的石子,不影响走路但无法忽视,每一步都在提醒存在。
好在没多久,两人分开了。
周鸣初站在那里没动,晶晶跟小蔡刚好上来,见梁昆廷要走:“这么快啊?才来没多久诶。”
文禾说:“他临时有点事。”医院打电话,说有人给他送锦旗。
刚刚才讲到锦旗就有人送,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隐隐憋着笑。
晶晶跟小蔡的神情立马变得暧昧,晶晶说:“一会还有歌手表演,还没到场呢,玩完再走吧?”
“下次再来,下次我请你们。”梁昆廷带着文禾往外面走,见到周鸣初,礼貌性点了点头,转身时,几乎整个手臂都揽住文禾。
文禾再次感受到他的刻意,来自于对周鸣初的一种反射性动作。
她心里微微不适,送他到停车场,梁昆廷还问:“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吗?”
文禾说:“你去吧,我等下还要去见朋友。”她还约了潇潇,晚点要过去,省得几个地方跑了。
梁昆廷说:“那你见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文禾点点头,看他发动车子走远,人在原地站了站,回去的路上碰到周鸣初。
“男朋友走了?”他明知故问,又说:“看来你们感情不错。”
“谢谢。”除了道谢,文禾想不到再能和他说什么。
她想走,周鸣初像一堵墙一样站在那里:“真的感情不错,就用不着炫耀了。”
文禾被他这句话绊住:“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周鸣初视线笔直地看着她:“我说过,这个医生不怎么样。”
文禾张了张嘴,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是看不起我找的男朋友,还是看不起我?”
周鸣初看她一会,片刻后平静道:“他不给我找不痛快,什么都好说。”
到底谁给谁找不痛快,文禾的情绪被他这些话拿住,她想起杨宇,想起被他一次又一次提起的杨宇,忽然主动向他走了一步:“多不痛快,比杨宇还让你不痛快吗?”
她露出一个无谓的笑:“其实我就是很蠢很好骗很容易满足,人家对我好一点我就会贴上去,刚进公司那会对我好的如果是你,我一样会贴过来。”
周鸣初垂着眼看她,文禾轻声问:“满意了吗?跟你心里对我的判断吻合了吗?”
周鸣初不清不楚地皱了下眉。
文禾往后退开,忽然又笑:“不太对,虽然你比杨宇职位高,比他有钱,但我应该也不会找你。”说完转身就走。
歌手开始登台,文禾没心思继续在这待,她给潇潇打了个电话,提前过去跟她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