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伍员是越战越勇,渐渐的,骨子里的那一股子傲气都被激发了出来。只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越是猛烈的进攻,却反而是在孙武手下越占不到便宜,甚至是接二连三的落入孙武所设的圈套中,缕缕被其压制。
本就年轻气盛的他,血性也不由一时上涌,招式变得更为刚猛,径直往孙武的要害上招呼。
饶是伍举见了也不由微微皱眉,为自己孙儿的僭越行为是有些担忧起来。
可李然却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面色,仍是好整以暇的如是看着,还时不时还为两人精彩的过招而叫彩。
至于身在其中的孙武,则是一脸的风平浪静,无论伍员用什么样的招式进攻,也无论伍员进攻的方向,他始终仗剑持守,不露任何破绽,手中青铜剑就好似一块铜墙铁壁,任由伍员如何击打,却始终是在那屹立不倒。
第二百三十一章 点拨
或许是因为伍员自久攻不下,在二人僵持了数个回合之后,伍员竟是开始显得有些急躁了。
只见他的剑招在被孙武一一挡开之后,他的双眼是渐渐涌出一股恼怒之色,手中的三尺长剑也随之变得愈发的迅猛起来。
原本楚国的军武便走的是刚猛之道,伍员在慢慢不收其劲的情况之下,招式也随之逐渐走了型。
直至最后,竟已是再无任何套路可言。一心想着要凭借其劲猛之力攻破孙武守势的伍员,如今只顾是使尽全身的劲道,所以一剑更比一剑生猛。
饶是伍举见得此景,也顿时双眉紧皱起来,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悦之色。
而李然看到这里,心知这场比试已分了胜负,再无悬念了。所以,也当即是愈发的轻松起来。
孙武见伍员的进攻愈发的没了章法,知道时机已然成熟,当即长剑一挑,顺势上削,他的剑锋顺着伍员的长剑刮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眼看便要削去伍员的手腕。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刻,孙武的手又猛的一抖,剑身随之狠狠一震,剑身直接击在了伍员的手腕之上,伍员顿感手上是一阵麻木,长剑脱手,掉落在地。
而一旁的伍举也被这一幕给直惊出一身的冷汗。但见得孙儿无恙,这才是松了口气。
至于伍员,此时更是脸色煞白,立在原地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呵呵,好!真是好剑法!”
伍举稍定心神,便立即是为孙武拍手叫好,脸上也满是恭维叹服之色,算是为伍员缓解了一时的尴尬。
然而伍员自己却仍是自觉羞愧,脸色显得十分的难看。
这时,李然给孙武使了个眼神,孙武立时会意,从地上是捡起了伍员的三尺长剑,并双手递到了伍员的手中。
伍员接过后,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剑,又看了看孙武,最终这才一声叹息,朝着孙武拱手躬身而礼,双手接过了孙武手中的长剑。
“长卿兄武技超然,员甘拜下风。”
他刚才自己也说了自己是来请孙武赐教的,而今孙武当真是教了他,他又岂能是以怒意相迎呢?
要说伍员本也不是心胸狭隘,不能容物之人。只是作为伍家的小子,不曾是经历过其祖辈与父辈那般的沉浮起落,所以也自然而然的身上也多得几分傲气。而一向自负的他,又天资聪慧,论武技,更是极少输给他人的。
所以,此番输给了孙武,多多少少有些令他难以接受。
“呵呵,其实子胥贤弟的武技也并不比长卿差,只是心态上还是稍欠了些火候。”
此时,李然又出声是替伍员打了个圆场。
“子胥贤弟日后需得谨记,正所谓‘重为轻根,静为躁君’,今日比试,贤弟之所以不能取胜,乃是因你不能沉着应对之故。只一味追求刚猛之劲,却不通因势变化之理。”
“若子胥贤弟能够日后再沉着一些,招式上稍加一些变化,想必日后必能大有长进。届时,长卿他恐怕也难为敌手啊。”
李然随即是与伍员一边宽慰着,并是顺带着指点起一二来。
李然虽不通武技,但他对于孙武的那一套虚实相生的套路可谓也已是相当了解。
而伍员一听李然此言,便当即是来了兴趣,急忙问道:
“既如此,还望先生赐教!”
在被李然指破了不足后,伍员算是彻底摆正了自己的态度,且径直是朝着李然行了个大礼。
此时,立于一旁的伍举也是凝神以待,好整以暇的看着李然。
李然则上前是先行托起了伍举,并与他缓缓言道:
“子胥的剑招乃是受了楚人军武影响,走的乃是大开大合的刚猛之道,所求的是一击毙敌。这种招势在战场搏杀之时,当然是极为适用的。然而在二人比试时,这种趋于直白的剑招却并非是取胜之道啊。”
“长卿乃是以兵法融入剑招,先示敌以弱,渐渐诱敌深入。先为不可胜,而待敌之可胜,最终再择机而处,一招致胜。此实乃兵家诡谲之理啊。所以,若子胥一味只求强攻,那自然就难免落入长卿所设下的圈套之中呐。”
“所以,子胥贤弟若要取胜,便须得是要懂得如何变通才行。”
“而所谓变通,那不外乎是因时而变,因势而变,不拘于套路与招式,把握进退之机,从容应对,如此方为制胜之理啊。”
若说剑招细微处的招式,李然可能还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但若要说两人比试时的应对之法,李然也是看在眼里的。而他的这一番话,也可谓是一下就道出了其中的精髓。
孙武的剑招厉害就厉害在他是虚实相生,鬼神难辨。所以,若要胜过他,那就必然是要有比孙武更为强大的心理才行。
换言之,就是要看谁比谁更能耗,谁比谁更能装,谁比谁更能因敌制胜。
而这种脱离于武技,却更类似于心理战的东西,李然对此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
伍员听到这里,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眼神亦是当即一亮。
“先生的意思是,须得根据敌人的变化而变化?不能衡绝守一?”
所谓“衡绝守一”,便是指将一条路走到极致。
李然笑着点头道:
“是了。”
“世间万事万物,无论是如何的完美无暇,却总有其短缺之处。所以,若能通过变招,先使自己先能立于不败之地,守时待命。届时胜负之机,存亡之理,犹未可知啊。”
“同理,若只一味愚昧信奉自己的所知所识,却不识世事之变幻莫测,那无异于是自取灭亡啊。”
随着李然这话音落下,无论是伍员还是孙武,都一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然当然不会知道,他今日的这一番话,将对他二人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又将会给日后的楚国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而伍员自己当然更不会知道,因为今日李然的这一番话,其实也已是道出了有关于他自己的“天命”。
“员儿,还不赶快谢过子明先生的指点之恩?”
伍举此时再度出声,示意伍员要懂得规矩。
于是,伍员当即再度朝着李然是躬身行礼。随后,又与孙武是各自客套了一番后,这才是随着伍举告辞离去。
看着这祖孙俩一前一后离去,李然脸上的笑意也是愈发的神秘。
而孙武在一旁看着,亦是忍不住笑道:
“看来先生之谋,似乎又成功了?”
李然乃是算无遗策之人,那自然很少有计策会落空。
可是在面对伍举这样的人精时,还能取得成功,这足以证明李然的确是智计无双。
李然回到屋内,只端起几案上的楚地花茶,小酌一口,这才道:
“嗯,从今往后,这伍举应当是不会再对你我起杀心了吧。”
“你我往后,也能安心的留在此处了。”
原来,他早就看出了今日伍举前来拜访以及伍员前来请孙武“赐教”的真正目的。
伍举今日前来乃只是为了向李然请教治国之道么?
是,但也不完全是。
只从他那三三两两的对话中,其实就不难看出,伍举对他李然始终是抱有一丝敌意的。
而李然自己也很清楚,今日但凡只要他一句话说错,伍举定会立刻会禀明楚王杀了他!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也并不是因为伍举小鸡肚肠,不能容人,更不是因为伍举与他李然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说到底还是一个道理:得不到,便毁掉!
因为,唯有这样做,才是真正符合楚国最大利益的。
这个道理,伍举作不可能不明白。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李然是否是真的愿为楚国效力。
这就好像《三国演义》中,赤壁之战时,周瑜总是三番四次的要整死诸葛孔明一样,是周瑜小鸡肚肠吗?
当然不是,要不然他又如何会让其兄长诸葛瑾去劝降呢?
而伍举的心思,大体上就与周瑜的心思是差不多的。
所以,今日伍举他明面上说是前来拜访请教的,其实还不如说他今日前来,试探的成分要更多一些。
“老谋深算”四个字,用在他伍举的身上,显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被隐藏的对话
时间回到郑伯,子产,李然刚刚抵达章华台那一日。
当日在章华台内,楚王大摆筵席,款待郑伯一行。待筵席结束以后,楚王便在自己的寝殿内是召见了观从与伍举。
当时观从的一句话可谓是点醒了楚王:郑国的伯石与子皙大夫对李然都颇有微词,或可以是从此处着手。
李然既不愿意在楚国为官,那就让郑国方面出些乱子,并借故驱逐李然,让他无处可去,届时他便只能是留在楚国。
楚王依计行事,并亲笔书写了信笺,送往了郑国丰段处。
而这,也就是后来郑国驷黑之乱的起因。
对于这一伎俩,无论是李然还是子产,其实之前都已经猜到了。
可是,众人所不知的是,是夜,当伍举安排好了那些个侍寝李然的楚王侍妾之后,伍举竟又回到了楚王的寝殿。
原来,他们在这之后,其实还有一番只他二人的君臣对话。
“大王,不知大王如今为何如此礼重于李然?竟还舍了大王身边的侍妾于他?”
伍举自然明白楚王用意,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李然若就此便能沉醉于温柔之乡,那自是再好不过。
只是伍举不明白的是,既然楚王都已经打定主意要从郑国的阋墙入局了,那楚王此时还这般的“礼重”他李然,那岂不显得是有些多此一举?
谁知,楚王却只依旧是傲然一笑,并不以为意道:
“呵呵,丰段与驷黑始终是外人,就算他们肯替寡人办事,也不见得就能成事啊。李然和子产绝非等闲之辈,郑邑内又有罕虎当国,哪有这么容易的?让他们郑国内部折腾一番,充其量也不过是为了赚那子产赶紧回郑国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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