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直接被对方掐断,段斯昂心里那根弦也跟着啪地断了。
再次拨过去,却只剩下机械的“无法连接”提示音。
害怕战胜了暴怒的情绪,段斯昂不敢拿自己弟弟的性命赌,马不停蹄领上身后一干人马即刻驱车进城。
中间倒是多留了个心眼,往军营发送了一条支援指令,呼叫剩下的三分之一军队前来汇合。
好在维冈大部分军力此刻都盘据在金润口,遥迦一个女人而已,还能翻上天了?
段斯昂自从继任首领,身边时刻不会缺人,就很少自己开车了。
今天却将油门踩得风驰电掣,在路上横冲直撞,二十分钟的路程生生压缩到了十分钟以内。
到达金润口中心某座标志性建筑大楼附近,段斯昂跳下车,激活芯片的手蓦地一停。
现代化城市轮番遭受残酷的战火肆虐,当初的繁华早已烟消云散,断壁残垣哀鸿遍野,街头巷尾一片狼藉,气息中弥漫着破碎的血腥气。
进入金润口的维冈军队,一共有两万三千九百多人。
占领一座区城后,按道理指挥官会先派出士兵巡逻,大范围搜索是否藏有可疑之人,再肃清城内,市中心是绝不能落下的区域。
然而此刻周遭万籁俱寂,听不见半点活人的动静。
段斯昂深深蹙着眉头,担忧、怀疑和暴怒的情绪混杂在心头,形成一团理不清的麻线,缠得他脑仁钻心般的疼。
“联系曾勇,让他赶紧带队滚过来!”
“收到!”
一位亲兵少将听令,不敢耽搁地联络主军指挥官去了。
正在这时,段斯昂手臂微震,段千泽的通讯终于打了过来。
却依旧是遥迦的声音:“往前五十米,进入左边第一个拐角。”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被谁派来的!”
段斯昂急躁起来,忍不住怒声质问,对面却毫无反应,像个单纯发布指令的机器人。
段斯昂被人捏了软肋,束手无策,只得按照对方所说的,一步步朝前方街道拐角走去。
他边走边说:“你别挂,让我听听千泽的声音,至少让我知道他是安全的……遥迦!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警告你识相点,不要把人逼急了!否则你也别想有好下场。”
沉默几秒,听筒里传出极为虚弱的一声:“哥……”
段斯昂心脏骤紧,有一瞬间的缺血,连呼吸都不顺畅了,隐约含着颤音道:“……千泽,你还好吗?”
回答他的却是遥迦更为漠然的语气:“到了,左拐。”
段斯昂脚步不由自主往左一转,下意识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忽然一闪而过。
遥迦能第一时间看见他的位置,说明他们就在附近!
可是不待他细想,一缕寒风吹来,一股悚然麻意突然从尾椎骨蹿进头皮,沿着头皮渗进骨缝中。
段斯昂控制不住手抖了下,瞬间出了身冷汗,空气里飘荡的血腥味陡地成倍放大。
连带后面那些身经百战的士兵们,也都僵住脚步,一张张面孔浮现出错愕的惊恐。
所有人面前,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宽阔平整的街道上,赫然多出了一个被炸弹轰炸出来的巨大深坑。
深坑里是一具具身穿蓝色制服的尸体,尸体面容狰狞死状惨烈,断臂残肢四分五裂,散落在不同地方,很难拼凑出一具完整的躯体。
尸体一层层堆叠覆盖,几乎堆满了三分之二的深坑,像座倒立的山丘,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
而这些,全都是来自维冈军中的士兵。
刚刚还在努力联络主军的少将,后脚跟猛地一软,原地跪了下去。
他在那万尸深坑中,看见了指挥官死不瞑目的脸。
段斯昂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肢体僵硬反应迟钝,意识抽离于体外,眼前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分明一个小时前,军营里还在为大获全胜庆祝欢呼。
可是转眼间,维冈全军覆没,凯旋的将士们死在了同一天。
段斯昂讷讷抬起头,空洞的目光飘远,无意识看向对面那栋高耸大楼,楼顶出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
距离太远,有些辨认不清,但他鬼使神差觉得,那就是遥迦和段千泽。
段千泽似乎被绑住了,弱不禁风的病体在寒风中颤抖,摇摇欲坠。
而遥迦站在身后仅半步远,随时都能轻易让他丧命。
“首领!信号仪……信号仪失效了!无法呼叫军营——”
一句悲愤交加的话,惊醒了段斯昂出窍的神思。
信号仪安装在军营中最隐蔽的地方,压根没几个人知道具体位置,而且系统经过层层防护加密,被人窃取或干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哪怕困进无人区也不会连接不上。
在这个关键时刻,失效的唯一可能,是军营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场其余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方面,纵使是经过重重磨砺和锤炼的军人,也抵挡不住眼前四面楚歌的绝望。
有人接二连三心里防线崩塌,吼叫哀嚎,面如死灰。
芯片听筒里,遥迦的说话声仿佛化为了催命厉鬼,给了段斯昂致命一击。
“想让你弟弟活命,就自己跳下去。”
尖锐的耳鸣乍起,段斯昂宛如受了巨大刺激,奋不顾身地冲向尸坑,企图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