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胚这事儿,满月还没到繁花府时就有所耳闻,说繁花府的官家,在城中心的鼓楼下搭了祭台,弄个泥胚,捏成只猫的模样,知府带头拜猫神。一连多日,对那块泥胚早晚三炷香,还要求百姓路过就要行礼。
结果,临时抱猫爪儿,猫神没显灵,粮仓里的余粮倒快给糟践完了。
纪满月心道:因果循环,还真让你圆上了。
虽然怎么听都牵强。
木易维又一次看向纪满月,见他依旧垂着眸子,手肘架在椅子扶手上,单手扶着前额,也不知是被这莫名其妙的因果闹得无奈,还是身体乏累,暗暗叹道: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可惜,纪满月跟他没有心灵感应。
木易维只得继续道:“平虚道长既然看出因果端倪,可知如何解救百姓于水火?”
平虚重重一声叹息之后,脸上满是凄怆:“贫道凭一己之力,难成大器,日前掐指一算,算到诸位大人,不日将至,是以,苦等至今。”
郝景温一直悄悄看着纪满月,刚才见他闷不吭声,心里就翻了个个儿。这会儿见纪大人都搓上脑门子了,不禁暗骂平虚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事儿你提那泥胚子猫干什么,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才能听了你的鬼话连篇。
郝景温呛他道:“道长,咱别扯这些虚的了,你当初下河去看,上来之后就一言不发,说要等一位新贵,如今新贵真的来了,接下来要如何,您就直说吧?”
这句话语气不善,内容不咸不淡,但其实是说平虚道长掐算极准,如今朝中新贵,一跃从三品的纪满月当仁不让。所以泥胚子猫的事儿,只是阴差阳错的没管用。
满月抬眼看了郝景温一眼。
平虚继续道:“其实这条小蛟,数年前就受过重创,如今再伤,才这般严重,若想救它,有两个办法,”老牛鼻子说话拿腔作调,高深莫测,但满月最烦他这刻进骨子里故弄玄虚的劲儿。
抬手示意请他赶快说。
平虚道:“第一个方法见效迅捷,但不一定能根治,待到它化龙历劫那日,若不成功,又没死于天雷之下,只怕要找咱们报复。”
所以……第一个方法是什么?
众人都看着他,郝景温恨不能蹦到跟前儿给他嘴上安个气搋子,帮他顺顺这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毛病。
“第二个方法相对稳妥,但很麻烦。小蛟曾遭到重创,一部分神魂气运被困在受伤的地方回不来,如果有人前去焚香祭拜,一路用不灭的香火引领它的神魂回到现在的栖身之地,就是修了大善德了。”
“道长的意思就是要给蛟招魂儿是吧?”满月终于开口了。
他说话轻飘飘的,话茬儿却直白得听不出半分客气。
平虚被他呛了一下,怔了怔,拱手笑道:“机理不同,但大人这么理解,也是可以的。”
“那它的魂儿在哪里?”木易维问。
“神剑峰废墟。”平虚说话时,直勾勾的看着满月。
满月第一反应:这事太过恰巧。
第二个反应:里面有猫腻。
综合一想:倒要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
想到这,他看向司慎言,见对方也正看他,目光两相一触,飞快的交换了个眼神。
平虚又开口道:“当然,此去神剑峰凶吉不定,所以贫道才会提到第一个方法。”
郝景温已经被这牛鼻子的车轱辘话碾压得要爆炸了,没好气的问道:“所以到底是何方法……”
平虚看着他,几乎一字一顿:“下活人桩。”
相传,活人桩始于鲁班。
当年祖师爷修桥,也曾遇到无论如何都打不上桩的困境,后来听从一位道人的讲述,以童男童女为桩,奠在河道里,祭祀龙王,桥最终才顺利建起。
这屎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后人扣在祖师爷脑袋上的,但综朝历代,活人祭祀方式并不少见,厉怜不也是虎口脱险,险遭屠戮的花朵么。
郝景温显然是动了心的,但他摸不准纪满月的心思。
纪满月自从坐在这,就顶着一张愤世嫉俗的脸惜字如金,这会儿他终于站起来了,看那样是坐久了,胳膊腿儿都难受。
他开始在院子里溜达。
繁花府上下属他官最大了,一屋子人看他一人走柳儿,闹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满月自刚才起就发觉,平虚说话看似没章法,实则潜移默化的引导他去神剑峰废墟——我先给你提第一个解决方案,然后再提一个更不靠谱的,让你觉得还是第一个好。
纪满月心道:这种路数,老子谈方案的时候遇得多了去了。
好一会儿,他终于将红殷殷的珠子往手里一磕,道:“本官觉得,前去神剑峰废墟,变数太多,万一招魂儿不成,岂不是愧对圣上。”说着,向都城的方向遥遥抱拳,以示忠诚。
郝景温见风使舵,心道,一直以为他是个油盐不进、自有主意的,这么看,不过是装模作样,事到临头依旧不拿人命当回事。好在,天塌下来有官儿大的顶着。
郝大人连忙跟着比划,口称“正是”。
满月又道:“今日天色已晚,请道长且回驿馆休息,明日,咱们再细说如何下桩。”
平虚摇头晃脑:“贫道今日回去准备法坛的必须之物,人桩子的选择,也是一门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