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脚步一顿,但是都明白此时并不是争辩的好时候,只能先行离开。
日头倒是挺大,但依旧吹不开雪中的寒意。
暖暖的日头罩在姜善宁身上,她回过头,弯了弯唇:“殿下,以后便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日头的光晕闪了闪,晃在萧逐眼底,他喉结滚了滚,无声与她对视。
第15章 日常
雪霁风停,灿烂的日头为她渡上一层柔软的光。
姜善宁拎着手里的黑色大氅,是方才从孙冯身上剥下来的。她松开萧逐的手腕,抖了抖大氅,踮起脚披在萧逐身上。
萧逐身量颇高,姜善宁够得费劲,脚下的雪地湿滑,她踮起脚后身形晃了晃。
下一刻,腰侧覆上一只大掌,稳住了她的身子。
掌心一触即离,旋即萧逐微微屈膝,以便她为自己披上大氅。
姜善宁怔了一瞬,她还是第一次和旁的男子有这般紧密的接触,面颊上不由有些燥热,腰间被萧逐触碰过的地方隐隐发麻。
她很快反应过来,细长手指慌乱的给他系大氅前的束带,但是越急越系不好,萧逐轻笑一声,“二姑娘,我自己来吧。”
闻言,姜善宁松开了手,眼皮微抬,看到萧逐三两下系好了大氅束带。
她左顾右盼的转了话茬,说回适才的事情:“殿下,你是主子,他们这般欺负你,你怎么也不反抗啊?”
萧逐嗓音沉哑:“以前在宫里时,若是反抗,只会被欺负得更惨。”
他一早就知道这两人不安好心。初来鄞城之时,他的处境微妙,那时他并不知道姜善宁的目的,索性留着那两人作为牵制。
后来他是想以此来试探姜善宁对他的态度。
随着姜善宁送给他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们也终于坐不住。今日来搜刮姜善宁带给他的东西时,他看了眼天色,想着姜善宁不久便回来,是以才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欺负。
这些时日相处,他大抵摸清了姜善宁的性子,正如她的名字一般,生性善良,接近他应当也是觉得他可怜。
这不,见到有人欺负他,她果然将他护在身后。
萧逐全然不觉得自己卑鄙,对他来讲,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既然想一直和她这样下去,就算是利用姜善宁的怜悯心又如何。
只是可惜了这件大氅,他得好好洗洗了。
萧逐坦然说起在宫里的往事,这般平静,好似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
姜善宁听得心都揪在一起,她自小在侯府里千娇百宠长大,就算前世被囚在东宫,也未曾受过这样的虐待,当即拽了拽他的袖摆,轻声道:
“殿下,你放心,以后在鄞城有我和兄长护着你,必不会再让旁人欺负你的。”
萧逐唇角露出笑意:“一言为定。”
一切都在朝着他心中想着的那般发展,可是不知为何,萧逐总觉得胸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言为定。我姜善宁说到做到。”为了侯府的日后,也是为了面前的这个少年郎不再被人所欺,姜善宁郑重承诺。
“对了殿下,我今日带了书本和课业,我们快进屋吧。”
菘蓝将屋里的东西收拾好,姜善宁和萧逐一同进屋,屋里烧着银丝炭,一进来身上暖和了许多。
姜善宁拿了许多糕点放在书案边上,码得整整齐齐,每当读书习字时,她总是习惯嘴里吃点东西。
萧逐见怪不怪,他朝书案走去,看着姜善宁趴在案边,翻开书页前先是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块糕点,他的眸光渐渐变得柔和。
姜善宁昨日整理书本的时候,仔细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前世的这段时间夫子教的内容。
她本就学得不算扎实,再加上前世回京后许久没有碰过课业,姜善宁正愁年后去学堂该怎么办,正巧最近能和萧逐一同温习,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殿下,夫子讲完了诗经中的风,”姜善宁打开诗经,大致翻了翻,“就是这些。年后开课夫子得抽查每个人背诵其中一篇。”
“还得挑选其中一篇诗歌写一张自己的见解。”一提起学业姜善宁就头大,她至今将这些都没有背全,更别提要写自己的见解了。
她给萧逐说了一番学堂里的情况,萧逐心里有了数,他问道:“二姑娘你背了多少了?”
姜善宁有些不好意思,说得模糊不清:“没多少。”
萧逐没再追问,规划着:“那从今日开始,我们一起背吧,每日三篇。”
“三篇?”姜善宁咬了咬下唇,神色纠结,要她一天背一篇也就罢了,三篇是不是实在有些多了。
见她没说话,萧逐淡淡看过来,姜善宁连忙摆了摆手:“没问题,三篇就三篇!殿下可以的,我也一定可以。”
萧逐抿了抿唇,淡声解释:“方才翻了一下书,这些诗篇差不多一百六十篇,每日三篇,年后去学堂前应该能够背完。”
姜善宁点了点头,她想着萧逐从小在宫里应当没学过什么,背书时应当会有许多不认识的字,于是一直抱着书卷等萧逐来问她,但却眼看着萧逐翻了一页又一页。
她看了萧逐好几眼,后者不由抬起眼:“二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殿下,书上的字,你都认得全吗?”姜善宁怕萧逐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开口问自己,主动问道。
“认得的。”萧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并未有所遮掩:“深宫里无所事事,我便找了旧书自己认字,久而久之,识得一些字。”
“原来是这样。”姜善宁眨了眨眼,“殿下识得字就好,若是有不认识的,殿下问我就好。”
两人各自背书,然而背了没有一刻钟,姜善宁偷偷看了一眼萧逐,趁他没注意,伸手摸了片果脯塞进嘴里,又将书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
这书上的文字繁冗无聊,她好久没有背过书,自然看不进去。
咽下了果脯,姜善宁悄悄将书放下来一点,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认真背书的萧逐。
他端坐在圈椅上,手里攥着书卷,双眼垂下,薄唇轻抿,侧脸轮廓像是雕琢出来的一般。
窗外的日光照进来,笼在他冷峻的眉眼间,模糊了其中的疏离,增添了几分温顺。
他稍稍侧目,对上姜善宁打量的目光,唇角噙着笑:“二姑娘?我脸上有字吗?”
姜善宁偷看他被抓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而问道:“殿下,你想不想吃烤番薯?”
萧逐眉毛一挑:“嗯?”
“烤番薯呀,大概这么大的番薯,架在烤架上翻烤。”姜善宁以为他没有吃过烤番薯,比划了一下,“往年冬日天冷的时候,侯府上下都会聚在一起烤番薯,吃完后全身热热乎乎的。”
萧逐眉眼垂下来,不知是不是被她说动了,半晌说道:“那我们午膳吃烤番薯吧。”
“好啊!”姜善宁两掌相击,作势要起身,萧逐不急不缓的说:“现在二姑娘和我一同好好背书吧。”
她小脸一皱,不情不愿的坐下来,拿起书卷默背起来。
萧逐瞧见她明艳生动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弧度。
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落在老槐树的树杈上,枝丫承受不住,冬雪簌簌往下掉。
午后菘蓝听从姜善宁的吩咐,从府里找来了好些生的番薯,背了一小筐送来。
他们在廊下搭了一个烤炉,搬了矮凳坐在旁边,姜善宁捡了院外从老槐树上掉下来的枯枝,清洗干净将番薯串在上面。
她一面烤,一面跟萧逐搭话,“殿下,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萧逐愣了愣,回想起往年过年的时候,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他一个人呆在冷宫里,仰头看夜空中炸开绚丽的烟花,耳边则是渺远的欢笑声。
他目光微移,落在姜善宁脸上,那么今年呢,在鄞城会有所不同吗。
“若是没有,来侯府一起过年如何?人多热闹嘛。”姜善宁知道萧逐在鄞城没有旁的朋友,早就想邀请他来侯府了,温声道:“你放心,我阿爹阿娘一定会同意的,殿下不必担忧。”
萧逐想了想,眉眼变得温和,薄唇轻启:“好。”
番薯的表皮烤得微焦,滋滋作响,散发着一股香甜的气息,姜善宁将这只番薯递给萧逐,扬了扬下颌:“殿下,你快尝尝。”
萧逐接过番薯,上面冒着热气,他长指微动剥开它的外皮,在姜善宁期待的目光中咬下一口。
吃起来软糯香甜,萧逐不着痕迹的敛去眼底的一丝异样,看向她时清浅笑道:“很好吃。”
“那可不,我烤番薯的手艺在鄞城都是独一份的。”得了萧逐的肯定,姜善宁扬扬得意,见下一只番薯烤好了,迫不及待的拿下来。
滚烫的番薯落在掌心,她惊呼一声,手忙脚乱的,眼看着番薯就要掉在地上时,萧逐伸手接住。
“殿下,很烫的!小心手,快放在这。”姜善宁一惊,萧逐却像察觉不到烫意似的,慢条斯理地剥开一半外皮才递给她:“不是很烫了,可以吃了。”
姜善宁接过番薯,冰凉的指尖碰到萧逐的手指,长睫颤了一下,捧起番薯小口吃着。
大雪纷纷而落,他们挤在廊下烤番薯,得了一隅安宁,萧逐漆黑的眼睛渐渐笼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忍不住扬起唇角,掌心里的番薯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意,像他身边的少女一般,驱散冬日的寒凛。
第16章 除夕
年关将至,鄞城里每家每户都挂上了大红色的灯笼或绸布,放眼望去,一片喜乐祥和的景象。
然而在此之际,鄞城百里之外,北狄忽然举兵越过边境线,想趁着大晋过此佳节之时入侵,是以此次进犯来势汹汹。
姜从义不容辞挂帅上阵,姜云铮初入军营没几天,就遇到了这么一场硬仗,硬着头皮随同袍们一起提剑上了战场。
消息传回侯府的时候,姜善宁正陪着姜夫人清点今岁的年货。
管家赵程向两人汇报此事,姜夫人面色如常,不见半点慌乱,问道:“侯爷可有说此战会打多久?”
赵程回答:“侯爷并未细说,只说让夫人和二姑娘放心,一切照常即可。”
姜夫人点点头以示知晓,让赵程下去了。人走后,房间里只有她们二人,姜夫人放下手中的账本,捏了捏眉心。
“阿娘,阿爹用兵如神,北狄不过是阿爹的手下败将,此次定会平安归来的。”姜善宁起身站到她身后,摸了摸她的肩头,宽慰道。
虽是这么说,可一想到前世姜云铮战死沙场,姜善宁心里还是为他和阿爹捏了一把汗。
前世的这个时候,北狄进犯,阿爹仅用了三日便将敌寇击退。然而这一世,上战场的多了姜云铮,不知道会不会是个变数。
姜夫人神色从容,略有些惆怅:“我自是知道你阿爹向来战无不胜,可是打仗又怎么可能会一直赢下去。”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临到除夕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在除夕前回来,一家人好能一同过个年。”
见阿娘提起过年,姜善宁趁机问道:“阿娘,还有几日就到除夕了,那天我能不能把七皇子邀请来侯府?他一个人怪孤单的。”
姜夫人心里想着战事,没仔细听姜善宁说的什么,点头同意了。
在朔州,镇北侯是守护神一样的存在,有他在,每每北狄进犯,都危害不到朔州十五城中的百姓们。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