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上来,客厅还没开灯,昏暗中对视的两双眼睛,都微微闪烁着。
空气旖旎却又暗中涌动。
沉默良久,秦销终于别开视线,望向深黑的窗外,无不感伤地说:“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眼珠挖出来,放到我的眼眶里。”
汪悬光慢慢抽着烟,闻言不为所动。
秦销的手掌隔着宝蓝色缎面睡裙,轻轻抚摸着她纤细的腰、凸起的耻骨和柔软却没什么肉的大腿。
刚回国时的蜜色皮肤,经过一个冬天已经变回冷白底色。防晒做得也不错,四十多度的高温中,一点都没晒黑,肌肤焕发着细微冷光。
同样的宝蓝色,同样的绸缎质感,冬夜泳池旁穿过人群女特工悄然褪去了abc感,变成国内主流审美中的肤白清瘦,骨感脆弱。
良久后,秦销收回思绪,低声道:“这样我就能看到你眼中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和我看到的一样。”
“一样又能如何呢?”
汪悬光望着黑暗,淡淡道: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窗外不远处的河流静静流淌,城市环路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落花流水与喧嚣繁华在眼前交融,一丝不知从何而起的怅惘油然而生。
秦销忽然问:“我怎么做,你才会想把我强取豪夺了?”
“怎么都不会,男人还是一次性的好。”
他握着她的大腿根不再乱动,转过头,隔着昏暗的光线,凝视着她,认真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从来不认识我,某一个周五,你下班后,走进一间酒吧看见了我,你会使用我吗?”
“这种假设有意思吗?”
“有。”
汪悬光缓缓吐了口烟,无所谓道:“可能会吧。”
“因为我穿西装好看?”
“因为你看起来很薄情,下了床也不会纠缠。”
“……”
秦销轻轻笑了几声,又默然了。
客厅内安静半晌,黑暗中烟头猩红的火光一闪一灭,第二根烟也抽到尽头,终于响起一道沉郁的声音:
“我要真是陌生人就好了。”
汪悬光伸手去熄了第二根烟:“不想跟我至死方休了?”
“……我也想放过你的,”秦销望着眼空气中漂浮的黑暗粒子,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伤感,“我是真的想放过你。”
“……”
汪悬光神情冷淡,又拿起了茶几上的烟盒,还没打开就被秦销按住了。
他道:“第三根了。”
“嗯。”
汪悬光还没挥开他的手,沉重的胸膛便在黑暗中压了下来,滚烫的手掌紧紧搂住她的腰,用唇舌堵住了所有的真话假话与借用玩笑藏起的真心。
客厅异常安静。
烟灰缸净化的红灯转绿,两人唇舌濡湿、勾缠,辗转吸吮……
直到一阵“嗡嗡”震响,打破了宁静的黑暗。
汪悬光:“唔……电、电话……”
秦销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略直起身,唇上瞬间拉出一条细亮的银丝。
茶几上的手机在黑暗中亮着,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境外号码。
“真骗子来了,”他捏着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缅北文化旅游局,期待您的有去无回终身游。”
汪悬光手肘搭在沙发转角上,望着屏幕上那没有输入通讯录的一连串号码,突然坐直了身体。
赶在秦销挂断前前一秒,接过手机,又当着他的面,滑开“接通”,清平静地说出一个单词:
“——roy。”
“……”
秦销愣住了。
仿佛一颗炸弹在水中无声无息地炸开,多日焦躁不安在这一声轻唤中直接被轰碎,脑中摇摇欲坠的理智在提醒他应该立刻离开,给这汪悬光让出私人空间。
但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僵坐在沙发上,连盯着汪悬光侧脸的视线都无法移开半分。
石化的不止他一个人。
汪悬光也静静举着手机,再未说一个字,电话那头也是长久的沉默。
隔着地球万里的一对合伙人,和秦销这个多余的人,都定格在黑暗中。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被拉长到永无止境,连空气都凝固住了。
在这漫长的僵持中,秦销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推特网友发现伊莱·罗伊在四点半会议结束后,立刻乘飞机立刻返回硅谷。
现在是北京时间是20:32,也就是旧金山的凌晨5:32。
七月末,旧金山会在六点前后日出,北京在傍晚七点半左右日落。
日出和日落时分,太阳在地平线以下6°至-4°之间,天空会呈现出柔和的蓝色调。
此时此刻,昏暗交界线由一通电话连接,两端却分属于不同的黑暗。
那一边是黎明前,天色随着呼吸一寸寸亮起,蓝调由浓转淡;这一边日落的蓝调尾端已经结束,夜幕上连一丝光线都不剩。
死寂中分不清是谁的呼吸声,落在耳中宛如蜻蜓的透明翅膀,将最细微的感官纹路逐一雕刻在黑暗中。
“……”
“……”
“……”
四十秒、五十秒、六十秒……
长达一分多钟的彻底静寂,电话的另一端,终于传来一声低哑的呼唤:
“——charlene。”
如从地底冒出的冷泉,一声幽幽的叹息,旋即落下结局,通话被挂断。
汪悬光拿着手机,望着退回到主页上的屏幕,侧脸在幽光中勾勒出一道冷白模糊的轮廓,眼底似乎无动于衷。
接着熄屏,放下。
四周又铸融于黑暗。